天快亮时,他在后巷垃圾堆里找到了阿雄的帆布鞋。鞋底还粘着鱼蛋档的辣椒酱——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早餐时沾上的。
陈永仁抱着鞋坐在台阶上,直到晨光刺得眼睛生疼。远处传来早茶档的吆喝声,铁盒里的四十块钱被血黏成了一坨。
他忽然想起阿雄常说的话:
“穷人生来就係烂命,但烂命都可以搏出位。”
正午的太阳晒得柏油路发软。
陈永仁站在和联社的陀地门口,铁盒在裤袋里发烫。看门的四眼仔用钢管戳他胸口:“细路,呢度唔係游乐场。”
“我找坤哥。”陈永仁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话我知边个收咗阿雄条命。”
四眼仔愣了一下,突然狂笑起来:“哇!英雄片睇得多啊?”钢管猛地挥向他的膝盖,“同你大佬团聚啦!”
陈永仁没躲。钢管砸在腿骨上的闷响让他想起阿雄被扔进麻袋的声音。他踉跄着跪倒,却趁机抓住四眼仔的裤脚,沾血的铁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唔係来报仇。”他抬头时,嘴角的血沫子糊在下巴上,“我係来顶阿雄个位。”
阴影里传来一声嗤笑。
白头坤拄着黄花梨拐杖走出来,锃亮的皮鞋尖挑起铁盒:“后生仔,知唔知咩叫红棍?”拐杖突然狠狠戳在陈永仁锁骨淤青上,“就係打足一百场,仲企得稳嘅人!”
陈永仁眼前发黑,却看见铁盒弹开的瞬间,那张染血的钞票飘出来,正好盖住白头坤的鞋尖。
“坤哥,”他吐掉嘴里的血牙,“我一条命,够唔够赌?”
第三章 带血的港币
钢管砸在膝盖上的闷响还在骨头里震颤,陈永仁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白头坤的皮鞋碾过那张染血的十元港币,鞋底沾着阿雄的血,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暗褐色的痕。他俯下身,黄花梨拐杖挑起陈永仁的下巴,腐臭的烟味喷在他脸上:"后生仔,你知唔知阿雄点解死?"
陈永仁的视线越过坤叔的肩膀,看见四眼仔正用钢管戳弄铁盒里的照片。相纸上阿雄的笑脸被捅出一个窟窿。
"因为唔识做狗。"坤叔的拐杖突然发力,陈永仁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同差佬讲数都敢抽水,当自己系边个?"
耳鸣声中,陈永仁看见货车上那只苍白的手——无名指的刀疤,阿雄总说那是"关二爷赐的勋章"。现在他终于明白,阿雄不是被沉海,是被当成交警队的投名状。
"我比狗有用。"陈永仁吐出半颗断牙,血沫子溅在坤叔的皮鞋上,"阿雄收两千帮交警运白粉,我可收一千五。"
整个后巷突然安静。
四眼仔的钢管悬在半空,坤叔的瞳孔缩成针尖。陈永仁知道赌对了——阿雄临死前那句"坤哥的货被水警扣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够胆色。"坤叔突然大笑,金牙在阳光下反光,"但我要睇你点解值一千五。"
一把生锈的剁骨刀扔在陈永仁面前。
深水埗码头第三号仓,咸腥的海风裹着鱼露味。
陈永仁蹲在集装箱阴影里,剁骨刀插在后腰。铁盒里的四十块钱换了包红双喜和一把弹簧刀,剩下的买了碗艇仔粥——和阿雄常吃的那家。
"喂,新来的?"
一个穿人造革外套的瘦高个踢了踢他的鞋尖。陈永仁抬头,看见对方脖子上纹着"忠字堆"的青色小字——和联社的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