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陋到极致的“图纸”,却承载着此刻唯一的、滚烫的希望。看着泥地上那粗糙却结构分明的图案,一股混杂着激动和忐忑的热流在胸腔里冲撞。这第一步,该怎么迈出去?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山下那片死气沉沉的村落。最终,定格在村落边缘,那几间看起来还算齐整、门口堆放着一些木料和工具的房子上。
陈三叔。村里唯一的老木匠。脾气倔得像块石头,手艺却没人不认。在原主混乱的记忆碎片里,陈三叔那张沟壑纵横、总是紧抿着嘴唇、看“陆砚”时毫不掩饰鄙夷的脸,异常清晰。
就是他!
深吸一口气,带着泥地上那份简陋的“图纸”和怀里仅剩的几个温热的煮芋头,我走出了栖身的窝棚,朝着山下那片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村庄走去。
王家坳死寂得可怕。土坯房像一排排沉默的坟墓,歪歪斜斜。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只瘦得皮包骨头的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墙角,连吠叫的力气都没有。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比昨天更加浓重。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村子最西头那几间木料堆得稍显整齐的土屋。院门半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我站在门口,踟蹰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起手,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轻轻敲了敲。
“谁?”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
“三叔,是我……陆砚。”我的声音有些发干。
里面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半扇,露出陈三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比记忆里更瘦了,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衣衫褴褛、额角还带着血痂的我时,那眼神里的警惕瞬间被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漠覆盖。
“是你?”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滚远点!这里没东西给你偷!”说着就要关门。
“三叔!”我急急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板,“我不是来要东西的!我有……我有东西给您看!”心在胸腔里擂鼓一样跳着。
陈三叔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眯起来,上下打量着我,那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充满了不信任和极度的不耐烦。
我顾不上他的眼神,飞快地从怀里掏出用破布包着的、还带着余温的几个煮芋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那雪白的芋肉在灰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诱人。
“这……这是我找到的一点吃的,您……您尝尝?”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三叔的目光落在那几个白生生的芋头上,浑浊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芋头,又猛地抬头盯着我的脸,似乎在确认这懒鬼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那审视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
空气凝固了。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
终于,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伸出枯瘦、指节粗大的手,极其缓慢地拿起了一个芋头。他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那剥开的截面。然后,他抬起眼,那目光里的厌恶和冷漠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