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到——”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又像是有个人在喉咙里卡着东西说话。那些戴面具的宾客齐刷刷地转头,动作一致得吓人,眼窝对着我,没有任何声音,却让人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面具后面,死死盯着我,连呼吸声都没有。
我握紧口袋里的半块青铜令牌,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慢慢走进正屋。正屋中间摆着一张供桌,是用黑木做的,桌面上裂着好几道缝,缝里塞着干枯的花瓣,和门外的一样。供桌上放着两个红色的喜碗,碗沿缺了口,碗里没有东西,只有一层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用指尖一碰,还能感觉到黏腻的触感。供桌后面,挂着一幅红色的喜帕,布料上爬满了霉点,有的地方已经破了洞,露出里面黑色的棺木一角。喜帕后面似乎站着一个人,身形纤细,穿着大红的嫁衣,衣角拖在地上,沾着黑泥,还缠着几根干枯的头发。
“请新人行三拜九叩礼——”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在我耳边说话,“一拜天地,需唱《长生殿・定情》‘朕与卿家两心谐’选段(改编自清代洪昇《长生殿・定情》选段),唱错一字,红绸缚命;二拜高堂,需答《牡丹亭》戏问;三拜夫妻,需念《霸王别姬》词。”
我盯着供桌前空荡荡的“天地位”——没有牌位,只有院子里那轮血月透过窗户,在地面投出一道狭长的光痕,光痕尽头,红绸正层层缠绕成两个模糊的“人形”,胳膊和腿的轮廓歪歪扭扭,像用烂布扎的稻草人,红绸缝隙里还露着几根白骨,这就是要拜的“天地”?
我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提气开嗓。前世师傅总说我刀马旦的嗓子硬,唱《长生殿》的柔媚选段会出戏,还说我唱“朕与卿家两心谐”时,眼里少了点情意,多了点狠劲。可此刻我只能赌——赌师傅刻在我骨子里的戏词没记错,赌这硬邦邦的嗓子能撑过这一拜。
“朕与卿家两心谐,同心结,总无乖……”
戏腔刚起,院子里的红绸突然停住了扭动,原本缠向我的几缕红绸,竟缓缓垂落在地,像被驯服的蛇。供桌后的喜帕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侧耳听,又像是嫁衣布料摩擦的声音,还夹杂着一声极轻的叹息,不知道是男是女。
“……今朝定了长生誓,来生共守蓬莱界。”
最后一句唱完,我几乎脱力,重生后的身体根本撑不住完整的戏腔,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沙哑的声音很快响起,带着点满意的调子:“一拜天地,过。”
地面的血月光痕淡了些,红绸缠绕的“人形”也散了,红绸落在地上,慢慢化成了灰。供桌两侧突然浮现出两个青灰色的牌位,木头已经发黑,上面没有字,只有两道模糊的戏文纹路——和我口袋里的青铜令牌纹路相似,纹路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像是没擦干净的印泥。牌位下面压着两张黄纸,上面写着“往生”二字,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水浸过。
“二拜高堂,戏问:‘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出自哪折戏?限时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