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先生,”莱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冷静,“‘观测者之眼’刚刚捕捉到一次前所未有的高能级情感风暴源头点,坐标锁定在‘卡戎星云’边缘的‘遗忘回廊’区域。强度……足以瞬间湮灭十七个物质结构相对脆弱的毗邻宇宙。时空稳定委员会已经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火种’求援信号……指定您。”她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风暴的源头核心,似乎……似乎与艾莉亚小姐脑波中某个异常活跃的‘崩溃节点’存在……某种共振。”
莱拉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传来,模糊不清。只有那个坐标——“遗忘回廊”——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凯因的大脑,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感知。维生舱内艾莉亚微弱却清晰的痛苦喘息,莱拉医生沉重的呼吸,仪器单调的嗡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遗忘回廊。那个地方……那个坐标点……
时间猛地倒流,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呼啸而来,狠狠刺穿他坚冰般的意识。不是十七个宇宙的湮灭警告,不是火种求援,而是更早、更早的时候……一个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的下午,简陋但温馨的院子,空气中飘着刚烤好的甜饼香气。小小的艾莉亚,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小裙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抱着一个旧得绒毛都快掉光的玩具熊,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哥哥!哥哥!等等我!”她脆生生的声音像清泉叮咚。
他,那时还不是凯因,只是个半大的、不耐烦的少年,只想甩开这个小累赘去找伙伴。他猛地转身,想吓唬她:“再跟着,就把你丢到‘遗忘回廊’去!那里有吃小孩的星云怪兽!”
他记得艾莉亚瞬间瞪大的、像受惊小鹿般的蓝色眼睛,里面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怀里的玩具熊抱得更紧了。她吓坏了,真的相信了哥哥随口编造的、关于那个遥远冰冷星云角落的恐怖传说。那是她第一次听说“遗忘回廊”,来自他带着恶作剧的恐吓。
记忆的画面碎裂、重组。场景切换,变成冰冷的病房,父母憔悴绝望的脸,医生沉重的宣判。艾莉亚第一次发病,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巨大的病床上,那些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刚刚在她稚嫩的太阳穴附近浮现。她烧得迷迷糊糊,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滚烫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袖子,嘴里反复呢喃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回廊……怪兽……哥哥……怕……”
遗忘回廊。
他随口恐吓幼妹的谎言坐标,竟成了如今悬在万亿生灵和妹妹生命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命运这个最恶毒的编剧,将他年少时一句无心的谎言,淬炼成了此刻刺向他心脏最锋利的毒刃。共振?何止是共振!那风暴的源头,那即将吞噬十七个宇宙的灾难核心,或许……就是艾莉亚那被无数宇宙悲鸣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灵魂中,最深、最恐惧的那个“崩溃节点”被无限放大后的具现!是他亲手种下的恐惧种子,在无数平行宇宙负面情感的浇灌下,长成了这株毁灭的参天巨树。
讽刺。荒谬。绝望。
维生舱内,艾莉亚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地合上,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像是沉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短暂安宁,又像是被那三百个宇宙的沉重哭声彻底拖入了深渊。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那缕游丝般的生命之火尚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