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刚吃完奶,这会儿精神头足着呢。”
沈清音的动作瞬间冻结。血液似乎在这一秒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都浸入了冰窖。她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僵在原地,只有推车因为她突然的停顿而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挪到门缝边最隐蔽的阴影里。恐龙玩偶巨大的脑袋笨拙地侧着,空洞的眼睛恰好对准了门内那奢华景象的一角。
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刺眼。包厢中央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顾泽闲适地靠坐着。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俊朗深刻。他微微低着头,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裹在柔软淡蓝色襁褓中的小婴儿。
那画面,温柔得近乎神圣。
顾泽修长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弄着婴儿肉乎乎的小下巴,眼神专注而宠溺,唇边漾开的笑意,是沈清音穷尽十年时光也未曾得到过的、毫无保留的温柔。那笑容里流淌的,是初为人父的笨拙、喜悦,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沈清音死死盯着那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恐龙服厚厚的绒毛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生生剥离躯壳的虚无感。
婴儿发出细弱的、小猫似的哼唧声,小脑袋在襁褓里蹭了蹭。
“哟,小祖宗这是要发话了?”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凑过去,嬉皮笑脸地想摸婴儿的脸蛋,被顾泽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挡开了。
“去去去,周扬,你那爪子刚摸过牌,脏。”顾泽的语气带着笑骂,目光却一秒也没离开怀中的孩子,“我们宝宝娇贵着呢。”
“哈哈,泽哥,你这奶爸当得够格啊!”另一个朋友笑着打趣,“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耐心?”
“那得分人。”顾泽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婴儿的额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可是我和媛媛的宝贝。” “媛媛”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柔,像在舌尖含着一块蜜糖。
沈清音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一片白茫茫的噪音里,她听见自己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十年。她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守护着关于他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朋友,他的公司……可“媛媛”是谁?这个名字像一个凭空出现的、淬毒的尖刺,狠狠扎进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口。
这时,坐在顾泽旁边沙发扶手上、一个穿着酒红色丝绒裙、妆容精致的女人笑着开口,声音娇嗲:“顾泽,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愣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要不是今天周扬生日硬把你拉出来,我们还蒙在鼓里呢!连满月酒都没赶上,太不够意思了!”
顾泽闻言,逗弄婴儿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脸上那份初为人父的温柔笑意淡去了些许,染上了一层沈清音无比熟悉的、属于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环视了一圈包厢里几个最亲近的、知根知底的朋友,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声音压低了,却清晰地传到门外沈清音的耳朵里:
“哥几个,这事儿,还得继续帮我兜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