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抱着自己刺入金针的右臂,身体佝偻成虾米,额头上青筋暴凸,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涌出,浸透了他内侍的衣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败和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剧痛!那痛苦扭曲了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呵斥、所有动作都僵在了当场。侍卫拔刀的手停在半空,王太医脸上的杀意和鄙夷凝固成惊骇的空白,所有大臣、内侍、宫女,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整个紫宸殿前,只剩下那老太监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嘶抽气声。
云苓缓缓收回手。她依旧跪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得可怕,穿透那层因剧痛而扭曲的空气,精准地落在王太医那张因震惊和某种隐秘恐惧而微微抽搐的脸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前,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王院正大人,”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锐利如针,“曲池穴剧痛,如蚁噬骨,如锥刺髓,尤其在阴雨湿冷或夜半子时,痛不可当,彻夜难眠。此症,已纠缠大人足有……七年又三个月了吧?”
轰——!
王太医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汉白玉还要惨白!那一直挺直的、象征着太医院最高权威的脊背,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臂肘弯处——那个他深埋心底、折磨了他整整七年多、寻遍名医也无法根治的隐秘旧疾!每逢阴雨,每至夜半,那深入骨髓、让他恨不得砍掉手臂的剧痛……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精确?!
七年又三个月!正是他当年为救治一位贵人,试药出错,落下的病根!这是只有他自己和那位贵人知晓的绝密!这个浣衣局的贱婢……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指着云苓,手指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神,已不仅仅是惊骇,而是见了鬼一般的恐惧!
“噗通”一声,那饱受剧痛折磨的老太监再也支撑不住,白眼一翻,直接瘫倒在地,昏死过去。那根刺入他曲池穴的金针,针尾的金芒在殿前灯火下,兀自微微颤动。
死寂。
比鸩酒落地时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所有人。无数道目光,从惊骇、恐惧、难以置信,最终都死死聚焦在那个依旧跪在丹墀下、背脊挺直如青竹的灰色身影上。
就在这时,一个极度嘶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的声音,艰难地从紫宸殿深处、那重重明黄帘幕之后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
“让……她……”
承明帝的咳嗽声剧烈地打断了自己的话,撕心裂肺,听得人心惊肉跳。喘息了好一阵,那嘶哑的声音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清晰地穿透帘幕:
“……进来……试!”
王太医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