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各种冰冷的仪器检查,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进进出出,用各种复杂的术语低声交谈。他们反复地问我问题,给我看一些照片和物品。
“认识这个人吗?”医生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得过分,眉宇间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和矜贵,深邃的眼眸隔着照片也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背景像是什么高级酒会。
心脏莫名地抽紧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恐惧和厌恶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涌上来,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猛地别开脸,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不认识!拿走!”
医生和旁边的护士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那这个呢?”护士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摔得有些变形的绿色塑料小盒,里面还剩几颗孤零零的薄荷糖。
薄荷糖……一股极其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我猛地推开护士的手,盒子掉在地上,薄荷糖滚了出来。
“拿走!快拿走!”我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身体因为剧烈的排斥而不自觉地发抖。
医生迅速捡起糖盒,眼神里的凝重几乎要溢出来。他示意护士收好,然后看着我,语气异常严肃:“林晚,根据检查结果和你的反应……你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头部受到撞击。初步判断,你出现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选择性失忆。你对特定的人、物品或者场景,有非常强烈的负面情绪反应,但相关的记忆……似乎被你的大脑保护性地屏蔽了。”
选择性失忆?PTSD?这些陌生的词汇砸进空白的脑海,激不起任何理解的水花。只有一种深深的、无边无际的恐慌将我淹没。我像一个被突然抛到陌生星球的人,失去了所有的坐标和过往。
“那我……我的家人呢?”我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医生沉默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目前……只有一位沈先生,是你紧急联系人。在你昏迷期间,他来过几次。但根据你刚才的反应……”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和专业的心理疏导。记忆的事情,不能着急,也……未必需要强求。”
沈先生……那个照片上的男人。这个名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康复的日子漫长而艰难。头痛、眩晕、噩梦……身体和精神的创伤无处不在。每一次试图回想,换来的都是更剧烈的头痛和无法驱散的恐慌。那个叫“沈先生”的人,成了所有医护人员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只要一靠近我的病房,就会被提前拦下。
在一次又一次的心理疏导中,那个面目模糊、却带来彻骨恐惧的“沈先生”,以及那盒引发剧烈生理厌恶的薄荷糖,成了我空茫世界里仅有的、带着强烈警示色彩的标记。它们像两道狰狞的伤疤,提醒着我,那被遗忘的过去,是一片绝对不能踏足的雷区。
直到有一天,一位气质干练、穿着精致套裙的中年女士来到我的病房。她叫陈岚,是一家国际知名拍卖行的负责人。她带来了一份文件,也带来了一个微弱的可能。
“林小姐,”陈岚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我们看过你之前(在车祸前)匿名寄给行里的几份关于东亚古典瓷器的鉴定报告和分析手稿。非常专业,见解独到,甚至指出了我们几位资深专家都未曾留意的细节。这份天赋,万里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