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刚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元…元帅?!您要炸药?!这…这太危险了!德国人就在外面!您想干什么?”
“干什么?”贝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此刻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直刺魏刚,那里面蕴含的疯狂与决绝让这位总参谋长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去做一个法兰西军人,在凡尔登就应该做,却迟到了二十四年的——最后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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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吉普车在浓雾弥漫的贡比涅森林小径上颠簸前行,如同驶向地狱的灵车。车窗外,高大阴森的橡树如同沉默的鬼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幢幢矗立。冰冷的雾气黏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一切。
贝当坐在后座,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他闭着眼,看似平静,布满老年斑的双手却紧紧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那身挂满勋章的华丽元帅礼服之下,紧贴着他衰老身躯的,是冰冷却带来奇异灼热感的——十公斤军用塑性炸药!坚韧的布带将它们一圈圈牢牢捆缚在他干瘪的胸膛、腰腹,那沉甸甸的分量,如同背负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每一次颠簸,每一次心跳,都让炸药冰冷的棱角更清晰地硌着他松弛的皮肤。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殉道感在血管里奔涌。凡尔登的血色夕阳、战壕里年轻士兵们破碎的肢体和最后的呐喊、后世史书上对他“叛国者”的唾骂……无数画面在他紧闭的眼前疯狂闪回、碰撞,最终熔铸成一股焚尽一切的决绝烈焰。
“元帅,到了。”司机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吉普车猛地刹停。
贝当睁开眼。
浓雾稍稍散开,前方空地上,那节臭名昭著的福煦车厢如同一具巨大的钢铁棺椁,静静地卧在铁轨上。车厢周围,是密密麻麻、荷枪实弹、穿着灰绿色野战服的德国党卫军士兵!他们如同钢铁雕塑,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征服者的傲慢,审视着这辆孤零零驶来的法国吉普。
一个佩戴骷髅徽章、神情倨傲的党卫军上尉大步走来,粗暴地敲了敲车窗:“下车!元首和帝国元帅们的时间宝贵!磨蹭什么!”他的法语生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贝当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森林湿冷和德军硝烟气息的空气呛入肺腑。他推开车门,双脚踩在冰冷潮湿的林地上。元帅权杖挂在他臂弯,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胸前礼服之下,那冰冷坚硬、象征最终审判的轮廓上。炸药沉甸甸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他挺直了那曾经在凡尔登炮火中屹立不倒、如今却已佝偻的脊梁,浑浊的目光扫过四周如狼似虎的党卫军士兵,扫过那节象征着法兰西无尽耻辱的车厢门。
“带路。”贝当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嚣张的党卫军上尉都微微一怔。
在无数道或轻蔑、或警惕、或如同看猎物般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被后世唾骂为“法奸”的垂暮元帅,步伐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走向那扇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车厢门。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历史的节点上,沉重而决绝。礼服之下,那冰冷的毁灭之源,随着他的心跳,无声地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