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渝低着头,睫毛上的霜花又厚了些。“知道。”
“错在哪了?”
“不该……不该让柳云卿进府。”
昨天是梓渝母亲的忌日。柳云卿是江南旧识,如今在京城的戏班唱昆曲,托人递了消息,说带了些梓渝母亲生前喜欢的龙井,想亲手交给他。梓渝一时心软,就让门房放了他进来,在西角门的小耳房里待了不到一刻钟。
可还是被田栩宁知道了。
田栩宁冷笑一声,弯腰,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捏住梓渝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梓渝的脸冻得青白,嘴唇干裂,眼里却倔强地没什么情绪,像结了冰的湖。
“沈梓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田栩宁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下颌,“你是我田栩宁的人!是我田家的阶下囚!谁给你的胆子,私会外人?还是个戏子!”
“他不是外人,”梓渝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疼,“他是我母亲的故人。”
“故人?”田栩宁的眼神更冷了,“在你心里,我田府就是个牢笼,是吧?时时刻刻想着找个人,带你出去?”
他猛地松开手,梓渝的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前瞬间发黑,额头渗出血来,混着雪花,很快凝结成冰。
“侯爷!”青禾吓得惊呼一声,想上前,却被田栩宁身边的护卫拦住了。
田栩宁看都没看青禾,只是盯着梓渝,眼神里翻涌着暴戾的情绪:“既然你这么喜欢见外人,那我就让你好好‘记住’规矩。”他对身后的护卫说,“把他拖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给他吃喝,不准给他炭火。”
“是。”
护卫上前,架起梓渝。梓渝挣扎了一下,却没力气,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拖走。经过田栩宁身边时,他闻到那股龙涎香,忽然觉得恶心。
他想,田栩宁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柳云卿带来的龙井里,夹着一张字条——是沈家旧部写的,说查到当年构陷沈敬言的,可能另有其人,与田家的案子,或许只是巧合。
他本来,是想告诉田栩宁的。
现在看来,不必了。
柴房里又冷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雪光。梓渝被扔在冰冷的地上,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膝盖更是像碎了一样。他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雪花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他的发间,融化成水,冰凉刺骨。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拉着他的手,说:“阿渝,别恨……人这一辈子,恨是最累的。”
可他现在,好像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恨田栩宁的残忍,恨自己的懦弱,恨这世道的不公。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秦淮河,画舫上的桃花开得正盛,田栩宁拿着玉笛,对他笑。他跑过去,想抓住田栩宁的手,可田栩宁却突然变了脸,手里的玉笛变成了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
“沈梓渝,你父亲是个奸臣!你也是个孽种!”
梓渝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柴房里更冷了,他的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却隐隐作痛。
外面的风雪好像停了。
他听到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是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