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凛,捏紧了袖中的玉佩。那是母亲去年给我的,说能辟邪。可玉佩触手冰凉,上面刻的“平安”二字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归命”。
乾德二年六月,母亲病重的消息传来。
开封城里正流行一种怪病,患者浑身长出黑疹,最后皮肤会像树皮一样开裂。太医说是“天行时疫“,可我在宫门口看见辆运尸车,盖尸布下露出只手,指甲竟长得有三寸长,隔着数十步竟有腐臭。
母亲的殿门从早到晚都紧闭着,只许二哥和赵普进入。
我守在殿外三天三夜竟不得入内,只听见里面传来母亲的咳嗽声,二哥的低语,还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第四天清晨,殿门忽然打开,赵普走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看见我时眼神躲闪,匆匆行了个礼就走了。
二哥随后出来,眼睛红肿,可神情却异常平静。“母亲去了。”他说,声音沙哑,“她有遗命。”
我跪在地上,心脏狂跳。
母亲会说什么?是斥责我助纣为虐,还是……
“待我百年之后,传位于你。”二哥扶起我,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这是金匮之盟,我与母亲、赵普共同立下的誓约。”
他从怀中掏出个金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卷黄绸,母亲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发黑,像是用血写的。
我惊骇欲绝,伏在地上连连叩首:“臣弟万万不敢!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二哥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难明。我忽然发现他鬓角竟生出了几缕白发,可不过半年前,他还能拉开三石的弓。“起来吧。”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殿内,“你不懂。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的后颈上,有片皮肤变成了青黑色,形状像朵莲花。
七月的开封异常炎热,蝉鸣声嘶力竭,像是在哭丧。
二哥在御花园设宴,召了石守信、高怀德等禁军将领。我站在回廊下,看着他们在凉亭里推杯换盏,笑谈风生。二哥穿着件紫色常服,手持酒壶为诸将斟酒,神情温和,仿佛还是那个陈桥驿前的都点检。
“朕最近常做噩梦。”酒过三巡,二哥忽然放下酒杯,语气幽幽,“梦见当年在战场上,那些死去的敌兵都变成了厉鬼,向朕索命。”
石守信等人脸色微变,纷纷放下酒杯。“陛下乃真命天子,自有神明庇佑。”
石守信起身拱手,声音有些发颤。
二哥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朕倒不怕厉鬼,只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诸将,“只怕身边亲近之人,日后也会像朕当年那样,被黄袍加身,身不由己。“
凉亭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我看见石守信的额头渗出冷汗,高怀德握着酒杯的手在发抖。蝉鸣声不知何时停了,御花园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臣等绝无二心!“诸将齐刷刷跪倒,声音带着哭腔。
在某个瞬间,我亲眼看到石守信表情出现明显的空白。
那是不正常的空白,眼神失去光彩,仿佛在瞬间变成死尸。
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借此随意拨弄,好似匠人用细棍拨弄,上演皮影戏。
他仿佛一具傀儡,呆滞张口:“恳请陛下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