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在等。等一个时机，一个让她可以顺理成章“被逼无奈”地同意这个计策的时机。
而我，则成了那个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人。我利用陈子昂的关系，在上京城的文人士子中散布消息。我没有直接说糠麸之策的好坏，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活命”二字上。
“国体颜面固然重要，但难道比得上数万百姓的性命吗？”
“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为了所谓的‘国体’，就要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吗？”
这些言论，通过说书人的口，通过酒楼茶馆里的闲谈，迅速地在上京城中发酵。舆论开始出现了微妙的转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虽然方法不妥，但在这种非常时期，保住民众的性命才是第一要务。
三天后，当李斯年再次在朝堂上以死相谏，甚至一头撞在龙柱上，血流满面时，武昭仪终于“悲痛”地叹了口气，同意了。
旨意一下，丞相赵德言当场气得昏了过去。而我，站在翰林院不起眼的角落里，听着这个消息，心中五味杂陈。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林风的名字，恐怕就要和“奸佞”二字挂钩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武昭仪难得地为我准备了一桌酒菜。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做得也算精致。
“你做的？”我有些惊讶。
“怎么，朕就不能下厨了？”她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酒是上好的女儿红，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今日，为你庆功。”
我依言坐下，心中却毫无半分喜悦。
“陛下，微臣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她饮了一口酒，柔儿那张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属于她的豪气，“此事办得不错，釜底抽薪，舆论造势，环环相扣。便是朝中那些老狐狸，也未必有你这般手段。”
“陛下谬赞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此事过后，你的名声，怕是毁了。你就不怕史书上，给你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沉默了。我怕吗？我当然怕。我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深知舆论和名声的可怕。但比起这个，我更怕死，更怕再也见不到柔儿。
“微臣只求能为陛下分忧，个人荣辱，不足挂齿。”我说的言不由衷。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笑一声：“说得好听。你想要的，无非是朕帮你把你的妻子换回来。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看穿了最深的秘密。
“朕可以答应你。”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不属于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只要你能帮朕，摆平这内忧外患，让这大燕江山，真正地掌握在朕的手中。届时，朕不仅让你夫妻团聚，还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酒香混杂着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钻入我的鼻腔。那本是让我心安的味道，此刻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和危险。
我知道，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
我一旦答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将被彻底绑上她这条战船，在朝堂的惊涛骇浪中，要么随她一起登临顶峰，要么一起粉身碎骨。
我看着她，看着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