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救孤
桃花坞初春下雪。
三月的风吹得人脸颊发疼，落雪如絮，压弯了街边的垂柳。
苏清欢挑着灯笼，脚步不急，一手将厚披风往上提了提。披风内里绣了两枝梅花，是这小镇上她为数不多的奢侈。
“又晚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两日镇上风寒病人扎堆，药铺忙得脚不沾地。她从山上采了新草药，走得急了点，没来得及赶在天黑前下山。
她不是胆小之人，却也知道这林子夜里不宜多留。最近总有人说看到狼影。
手中灯笼微微晃了晃。
就在她踏出一块松软雪地时，前方的雪堆忽然动了一下。
她猛地顿住，眸色一沉，手已悄然探入腰间药囊。
雪堆动了第二下，像是什么东西挣扎着要起身。
苏清欢缓缓靠近，灯笼的光照过去，映出了一只微微颤抖的手。
那是一只极瘦的孩子的手，皮肤苍白，指骨分明，沾满泥雪与血。
苏清欢眸光一震，蹲下身将雪拨开——
是个孩子，眉眼尚未张开，大约十一二岁。脸颊冻得青紫，嘴唇发白，衣衫破烂。更致命的是——他腹部中了一刀，血已结痂，显然不是今日所伤。
她咬了咬牙。
理智告诉她该走开。如今的她隐姓埋名，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可……
那孩子昏迷中，眉头皱得死紧，嘴唇微动。
“……娘……”
她的心，忽然狠狠一抽。
药铺后屋，火炉烧得正旺。
孩子被放在榻上，伤口清理干净，包扎过后，仍烧得滚烫。苏清欢摸了摸他额头，忍不住皱眉。
“还在发烧。”
她从柜中拿出自配的清热散，小心喂他服下，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孩子在迷糊中忽然睁眼，眼神却空洞茫然，像是被困在梦魇里。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不要……不要丢下我……娘……”
苏清欢愣了一下，手指微动，却没有抽开，只是语气温淡地纠正他：
“我不是你娘。”
孩子似懂非懂地喃喃了一句：“姨……”
声音轻极了。
她垂下眼帘，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那夜雪下了一整晚。
苏清欢在窗边坐了一夜，时不时给床上人擦汗、换水，换药。等天亮时，孩子烧退了些，终于沉沉睡去。
她却没有再睡。
她靠在床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罢了，就三日。”
她在心里说得清楚——三日药养，醒了就送去镇公堂登记，找人家收养。
她不能再牵扯进谁的人生。
她曾是礼部女官，身负旧朝印章，如今朝代更迭，权贵改姓，若被识破，满门皆斩。
她不能再动情。
第三日。
孩子醒来时，天色微亮，窗外桃树正悄悄冒出粉芽。
他睁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她跪坐在窗边，正在温药。
晨光落在她发梢，宁静得像一幅画。
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哑地问：“这是哪？”
苏清欢转过身，拿药碗递给他。
“桃花坞，苏家药铺。”
他看了她一眼：“你是谁？”
“苏清欢。”
孩子仿佛刻意记住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他接过药碗，咬牙喝下，神情没有半点孩子应有的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