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眼皮都未抬:“曹爽专权跋扈,私纳先帝才人,若不除之,魏室早已易姓。臣废芳立髦,正是为保全大魏宗庙——陛下登基时的玉玺,还是老臣亲手奉上的。”
“呸!”曹髦一口魂血啐在地上,“你手捧玉玺时,眼中何曾有玺?唯有权柄!你惧曹爽夺权,便借太后之名行清君侧之实;你恐宗室不服,便立我这少年为傀儡!你死不过三载,你的好儿子——司马师废我,司马昭杀我,哪一个不是效仿你的狼子野心!”
言至此,他忽盯紧司马懿的手——那双手仍在慢条斯理整理衣袍,指节却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曹髦心念电转,声音陡然沉下:“你敢说你临终之时,未尝见曹爽索命?未尝见我大魏列祖列宗于梦中斥你?你在首阳山所立之坟,为何不敢刻碑铭志?你怕!你怕千秋史笔,骂你国贼!”
司马懿面色“唰”地惨白,朝服广袖猛地一颤。阎王屈指敲了敲案上朱笔:“司马懿,曹髦所言,你认是不认?”
司马懿猛地抬头,喉结滚动,却强自硬声道:“成王败寇,古之常理!韩信助刘邦得天下,难免未央宫之祸!我司马氏能代魏,乃天命所归——阎君若欲断案,何不先问曹髦:若其有太祖武皇帝之英武,或有文帝之智略,何至于被权臣所弑?”
“尔敢怨我!”曹髦怒极,魂体几欲溃散,“我十四岁登基,满朝皆是你司马家鹰犬!王沈、王业是你耳目,贾充是你爪牙,我欲调一兵一卒皆需看你儿孙脸色!我亲率奴仆出征,是愚钝吗?是我知晓,再若不拼,连骂你这老贼的机会都将湮灭!”
他愈说愈激愤,魂血混着泪溅落:“我至死难忘,成济之矛刺入胸膛时,洛阳百姓在道旁悲泣——他们皆知我为天子,皆知你司马家是国贼!你说天命所归?且问这‘天命’,可敢去洛阳街头,听一听万民冤魂之声!”
司马懿张口欲辩,竟哑然失声。殿外黑风骤歇,烛火“噼啪”爆开一朵灯花,映得他鬓边白发根根凄惶。阎王忽的冷笑,指尖点向生死簿:“司马懿,不必再辩。你生前算尽机关,却算不到一事——你司马家的晋朝,将来之乱远胜曹魏十倍;你盼子孙永享江山,却偏生出杨骏、贾南风这等蠢物,将你一生经营败个干净。”
他顿了顿,看向曹髦:“你的公道,无需阴司判决。朕这便将你那‘六恨’化作六缕残魂,遣入阳世,附于那乱晋之人。你便在阴间亲眼看着,看司马懿的子孙,如何一步步替你偿还这血债。”
司马懿骇然抬头,眼中终现恐慌:“阎君!不可!”
然话音未落,曹髦心口六道浓黑怨气已翻涌而出,此番竟凝出杨骏、贾南风等人模糊残影!阎王挥袖:“押司马懿下去,囚于枉死城最深之处——让他好生看着,看他种下的恶因,结出何等恶果!”
鬼差上前拖拽,司马懿竟挣扎不肯离去,双目死死盯着那六道怨魂,喉中发出“嗬嗬”怪响,似哭似嚎。曹髦立于原地,望其狼狈背影,胸中积恨似稍减,却又坠入更深的苍茫——他知道,这场百年复仇,方才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