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眉峰紧锁。
当初纳吉时明明约定:婚后另立府邸,双方父母不得干涉。
如今居然要同住,连弟弟也要搬来?哪家规矩如此无理?
很快,我收敛心神,淡淡一笑:「孝顺长辈?也不是不行。」
陆洲这话若让父亲母亲知晓,必定反对。
她见我应了,欣喜若狂,又追加一句:「娘子,我心悦你!不如咱们今夜就拜堂,省得明日麻烦?」
我吹灭了手里的灯,只留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发亮:「不行,我现在不想和你成亲了。」
场面顿时僵住。
片刻,陆洲怒声质问:「阿衡!婚期已定,你居然想反悔?莫要任性了!」
我轻抚额角,语冷如冰:「陆洲,是我平日太过纵容,才让你敢背信弃义,得寸进尺?」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尖利女声响起:「我儿娶你,是抬举你!居然敢悔婚?不知廉耻!」
是陆洲的母亲。
我恍然大悟——原来平日的恭敬,也不过是演戏罢了。
这一家奴籍出身,一朝翻身,莫非还兼职戏班?惯会演戏!
陆洲回头劝他母亲不要胡说,又来哄我,约定明日正常迎娶,其余事婚后再说。
我没有再回应,只命人关门落锁送客。
门刚合上,母亲便迎了过来,啐了一口:「该死的凤凰男,想吞我沈家产业,吃绝户不成?」
我点头:「正是。所以,婚约作废罢,母亲以为如何?」
父亲也跟了过来,整了整官袍,唇角微扬:「可。小小六品……交给为父收拾。」
3
沈府连夜撤下红绸灯笼,遣人持帖遍告亲友婚约作废。
我们一家各自安寝,一夜无话。
翌日寅时末。
梳妆娘子准时登门。
——我没有遣人告知于她,便是要陆洲今日亲眼见证,这一场本该是喜事的葬礼。
「不必梳新娘髻了,改……冷月眉,胭脂斩。」
梳妆娘子一怔,却也不敢多问,依令而行。
两个时辰后,铜镜映出一张眉目凌厉、唇色如血的面容。
像极了讨债的女夜叉。
妆成,我自然也没穿凤冠霞帔。
只挑了一袭素青长裙,外罩云纹褙子,端庄却不喜庆。
厅中父母也未着盛装,只着常服端坐。
我们相视一笑。
果然——沈家血脉,心念如一。
不多时,鼓乐喧天,由远而近。
是陆洲,来迎亲了。
或许他不信世间真有女子敢在吉日前夜悔婚。
他显然没有将昨夜断婚之言放在心上。
也好。
在我身侧装了十年绵羊,险些骗我拜堂成亲。
此等奇耻,正愁无处反击。
他便亲自捧脸送上门来,怎不算体贴?
陆洲的伴郎皆是村野粗汉,穿着锦袍也不伦不类。
迎亲时见满府素净,无一丝红彩,都在窃窃私语。
陆洲面色变了变,见我连嫁衣都没穿,终于按捺不住:「阿衡!为何还不更衣?误了吉时,恐损陆家气运!」
望着眼前这个专横自大的男人,我居然无法将他跟记忆中那个卑微书生重叠。
莫非婚约定下,木已成舟,便不必再装?
觉得可随意拿捏于我了?
「我昨夜已言明,此婚作罢。」
陆洲反倒软下语气:「阿衡,莫要任性……家父已训诫我,一切如旧,先拜堂,余事婚后再说。亲戚皆在家候着,莫让大家颜面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