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猛地后退,背脊撞上药铺门框。乌木匣从她怀里滑落,“咔嗒”一声摔在地上,匣盖震开条缝。一缕白烟从缝里溢出来,烟里裹着极轻的咳嗽声,像有人隔着时空在笑。
沈折雪弯腰替她拾匣。指尖碰到匣角时,他动作顿了顿——那缝里漏出的气息太熟悉了,是当年他亲手封进剑棺的“替身尸”。他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阿蛮的兜帽。帽檐下,少女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鼻尖冻得发红,却固执地不肯低头。
“别怕。”他声音极低,像说给阿蛮,又像说给自己,“那不是我。”
金不换的笑声插进来,像一把银勺搅乱凝固的空气:“各位可看清楚了?剑仙的心头血,自带记忆投影。买回去当古董也值——当然,若嫌晦气,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灯影里响起几声干笑,却无一人后退。反而有更多的灯游过来,挤得药铺檐下雨水倒流。有只灯笼飘得太近,纸面被雨浸湿,显出个模糊的字——“债”。字迹和雪地里那笔一模一样。
沈折雪垂下眼。他咳了一声,这次没用手帕,血直接溅在乌木匣上。血迹顺着木纹渗进去,像给那具替身尸点了睛。匣内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像心脏跳了一下。
阿蛮猛地抬头,眼泪终于滚下来。她伸手去抓沈折雪的袖子,指尖抖得不成样子:“我哥哥……他还有三天……”
沈折雪没问哪个哥哥。他抬手,冰凉的指腹擦过她眼尾,把那颗泪抹去了。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瓣雪,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三天够了。”他说。
金不换敲锣。第二声锣响,灯影骤然收缩,所有光聚在那滴血上。血珠开始旋转,越转越快,金芒碎成星屑,星屑里浮出新的画面——
少年沈折雪把剑插进自己胸口,血顺着剑刃流成一条红线。红线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无风自响,声音穿过十年,在今夜雨里回荡。
阿蛮的乌木匣“啪”地合上了。她抬头,隔着泪看见沈折雪在笑。那笑很淡,像雪将化未化时,枝头最后一点白。
第三章·血契
铃声在雨里滚,像一串冰珠砸进油锅,鬼市瞬间炸开了锅。
金不换的第二声锣余音未散,檐下灯笼便“噗”地灭了三分之一,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了灯芯。黑暗里,呼吸声此起彼伏——有蛇信子的嘶嘶,有老狐狸的咕哝,也有纸人摩擦的沙沙。唯一亮着的,是那滴悬空的血珠,它越转越快,竟发出细微的嗡鸣,像一柄急于出鞘的剑。
沈折雪抬手,指尖在血珠上方一寸停住。嗡鸣骤止,血珠温顺地落进他掌心,凝成一粒赤红的玉。他合拢五指,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暗涌:“我以血主之名立契——得主需答我三问,答错,血自焚。”
灯影里一阵骚动。有只蟾蜍妖刚“呱”了半声,就被同伴捂住嘴。金不换挑眉,笑得像刚偷到鸡的狐狸:“郎君好兴致,不如先问问——在座诸位,谁带了足够的银子?”
沈折雪没笑。他摊开手掌,血玉在雨夜里透出微光,照出他指尖一道旧疤——那是十年前封剑时留下的,疤里嵌着极细的符纹,此刻像活过来般游动。他抬眼,目光掠过人群,停在阿蛮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