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没有一丝光亮的眼,
咽下所有的哭声,用最坚决且冰冷的声音,说出了刺痛我一生的话:
我说,我受够了跟在他身边吃没完没了的苦。
我说,我受够了吃廉价药,住出租屋,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我说,我受够了每天打好几分零工,
一天只能吃一顿饭,饿了啃馒头,渴了喝凉水,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
我还说,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是一个要我照顾一辈子的瞎子。
我留下一封离婚协议,装作离开,看着他在我面前从床上摔下,
一次又一次的跌倒,站起,因为失明摔得头破血流,
依旧不肯相信我会弃他而去,想要将我追回。
看着一向要强,吃苦流血依旧充满勇气从不害怕的男孩,第一次流下眼泪。
我捂着嘴,痛哭流涕,泪水洒满整张脸。
之后,我签下捐献协议。
他,也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两条交汇的线,奔向各自的远方。
我也逐渐适应了,没有他的黑暗世界。
4.
第二天,我的盲人按摩店铺重新开业。
因为失明的原因,我几乎找不到工作。
所以,我靠着曾经的一些积蓄,与离婚时得到的财产。
租下了一间很小的店铺。
用曾经顾瑾言手把手教我的按摩手法,开了一家盲人按摩店铺。
店铺很偏僻,也不起眼,但好在我的手法不错,
勉强可以维持温饱,攒下一些钱来进行手术。
但是现在,我所有的积蓄都已经偿还给顾瑾言,
没钱支付昂贵的手术费用,我也不再奢求恢复光明。
如今,我只想用最后一些时间,将欠顾瑾言的六十五块还清。
顺便,再给自己攒点棺材本。
空荡荡的店铺中
电风扇嘎啦嘎啦的响。
收音机中,顾瑾言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新闻听了一遍又一遍。
迎着光,感受着太阳晒在脸上的温暖。
我的嘴角不由翘起一丝喜悦的弧度。
人总要凑合活下去的。
忽然,一个熟悉的脚步,带着陌生的脚步走进店铺。
“苏沫雪?”
顾瑾言的声音有些出乎意料。
倒是陆雨晴,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苏姐姐,这间按摩店竟然是你开的?”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点头。
“那我可要试一试姐姐的手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不等我回应先一步坐在了按摩床上。
顾瑾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她能有什么手法……”
见我没有动,陆雨晴声音轻佻:
“怎么,姐姐不欢迎客人?”
些许沉默后,我缓缓起身拿出工具,却听陆雨晴忽然惊呼一声。
“苏姐姐,你怎么也有一个陶瓷娃娃?”
“太巧了,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可惜我这个太丑了,我一点不喜欢。”
我忽然愣住,回想起曾经与顾瑾言相恋时购买的陶瓷娃娃。
我拿着属于他的男娃娃。
他拿着属于我的女娃娃。
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幼稚,却珍藏着我们彼此最美好的记忆。
可如今,这样的娃娃,他也随便送给了别人。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伸出手,碰到的是陆雨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