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时节,我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山村老家。
长途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了五个多小时,把我丢在一个简陋的招呼站。下车时,天色已近黄昏,山风裹挟着细雨,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我裹紧外套,拖着行李箱,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向村里走去。
家乡变化不大,只是更显凋敝。许多老屋已经倒塌,残垣断壁上爬满了青藤。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守着这片土地。十年前离开时,我还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如今已是二十七岁的都市白领。若不是外婆病重,我可能还会推迟归期。
“是小雨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路旁。他脸上布满深如沟壑的皱纹,我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村东头的陈老伯。
“陈老伯,是我。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老者眯着眼睛打量我,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真是小雨啊,城里水养人,都快认不出来了。回来看你外婆?”
我点点头:“听说她病得厉害。”
陈老伯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我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道别后加快脚步。山路崎岖,行李箱的轮子在碎石路上磕磕绊绊。越往村里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虽是清明时节,但沿途坟头大多没有祭扫的痕迹,不少坟冢上荒草疯长,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
最奇怪的是,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现在才下午五点多,按理说应该是炊烟袅袅、村民归家的时辰,可村子里静得出奇,连狗吠声都寥寥无几。
转过最后一个弯,外婆家那栋灰瓦老屋出现在眼前。院子门虚掩着,我推门而入,喊了一声:“外婆,我回来了!”
屋里没有回应。我放下行李,快步走进堂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堂屋正中央,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
我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我来晚了?悲伤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窸窣声。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里屋的门。
外婆正坐在床边,慢吞吞地梳着头。她穿着一身簇新的深蓝色寿衣,脸上扑着厚厚的白粉,两颊却涂着两个夸张的红圈,看起来既诡异又可怜。
“外婆?”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缓缓转过头,混浊的眼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雨回来啦。”
我松了口气,走过去握住她枯瘦的手:“您吓死我了,外面那棺材是...”
“预备着,迟早要用。”外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粗糙的木面,“我这身子撑不了几天了。”
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串着几粒黑乎乎的珠子,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再看她的脖颈处,似乎也有类似的红绳。
“您怎么打扮成这样?”我忍不住问道,“脸上涂的什么呀?”
外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有些恍惚:“好看吗?村里都这样。”
我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新习俗?十年不见,故乡的风俗变得如此怪异。
扶外婆到堂屋坐下,我打算把棺材挪到偏房去。天天看着自己的棺材,没病也憋出病来了。谁知手刚碰到棺木,外婆突然激动起来:“别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