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城破的轰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可四周已经死寂一片。
我躲在阿娘身后,从她裙摆的缝隙里,看到满地狼藉。
断裂的旗杆,染血的盔甲,还有一张张了无生气的脸。
寒川城,我们刘家的根,败了。
祖父刘敬业,我们寒川城的主人,此刻正带着残兵准备从密道撤离。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我们这些女眷,像在看一群碍事的牲口。
“累赘!”
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我看见阿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城门外,敌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带着胜利者的嚣张。
为首的将领勒住马,一双淫邪的眼睛在我们这些妇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停留在了祖母那张虽有风霜却依旧清丽的脸上。
那一刻,我看到祖母原本死寂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燃了起来。
她忽然挺直了早已弯下的脊梁,对着身边的管事:“挂红灯笼!开中门!”
管事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开中门,迎客。
挂红灯笼,接客。
在寒川城,只有最低贱的妓馆才会这样做。
我被阿娘死死捂住嘴,塞进了一个散发着樟脑丸气味的衣柜里。
她颤抖着,却用尽全身力气在我耳边说:“缇儿,别出声,别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柜门合上的瞬间,我只来得及从门缝里看到她决绝的背影。
我听到了。
听到了男人们粗野的笑声,听到了丝绸被撕裂的声音,听到了女人们压抑的哭泣和闷哼。
光影在门缝间晃动,酒气和一种陌生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
我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混乱中,我看到一抹熟悉的颜色。
那是阿娘的绣花鞋,鞋面上缀着一颗珍珠,此刻却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很快被一只肮脏的军靴踩进了泥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
柜门被轻轻拉开,祖母站在外面。
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得像纸,发髻散乱,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没有安慰我,没有抱我,只是将我从衣柜里拽了出来,力气大得捏疼了我的手腕。
“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记住,想活下去,就别哭。”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蝶翅形状的银钗,塞进我的手心。
那钗子冰凉,硌得我手心生疼。
“内侧有剧毒‘三日红’,沾唇即死,慎用。”她凑到我耳边,气息像一条毒蛇,“这是给你保命的,也是给你报仇的。”
三天后,祖父回来了。
他带着他的“得胜之师”,衣甲光鲜地回到了这座被蹂躏过的城。
他们不是来救赎的。
他们是来审判的。
祖父站在庭院中央,看着我们这些衣衫不整、眼神麻木的女眷,眉头紧紧皱起。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被玷污了门楣的耻辱和厌恶。
“为保全我刘氏一族的清誉,”他开口了,声音洪亮,字字铿锵,“尔等,当自尽殉节。”
他的儿子们,我的父亲、叔伯们,立刻随声附和。
“理应如此!”
“家族颜面为重!”
一条条白绫,一柄柄匕首,被下人们端了上来,递到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