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吞虎咽,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也顾不得擦。汗珠子从额角、鬓边滚落,浸透了贴身的中衣,又洇湿了马褂里子,顺着脖颈、手臂往下淌。
世界在他疯狂的吞咽声中变得模糊,只剩下喉管里那粗糙的饱胀感带来的、短暂的、病态的安宁。
突然,寂静中响起“滴答、滴答、滴答”的轻响——是他怀表里的小闹簧。
冯三爷猛地从那残羹的世界惊醒。他万分不舍地放下手中啃了一半、还连着肉筋的鸭脖,那鱼汤碗底凝结的冻子,那油光锃亮的肉皮……舔了舔油乎乎的手指,咽下唾沫,最后瞥了一眼那“宝库”,迅速起身,一头扎进更深的夜色里。
他边跑边套上马褂,扣子也来不及系全。
须臾迟不得,迟一刻,这见不得光的勾当便要败露。
子时正,他如那丢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踩着更夫的梆子声,准时“逃”回了自家高墙朱门之内。
2
照例,冯三爷在丑时初前回到府中。
三姨太早已睡熟。
他脱下那身浸透了泔水油腻气的中衣、马褂,一股脑塞进墙角专门备下的洗衣桶里,倒上皂角水泡着。
随后转到净房,用胰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得香气扑鼻,连指甲缝都抠得干干净净。
带着一身桂花胰子的香腻气,他躺到了三姨太身旁。
这三姨太是他新娶的,不过双十年华,比冯三爷小了足有二十岁,是他续弦的第三个填房。
她似有所觉,嘤咛一声,半梦半醒地钻进冯三爷臂弯,将粉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
那温软的身子,滑腻的肌肤,蹭来蹭去,瞬间便把冯三爷的疲惫驱散,撩起一股邪火。冯三爷并不叫醒她,只轻轻推开她的肩头,将她的脑袋慢慢移到自己臂弯上枕着。
三姨太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沉沉睡去。
冯三爷顺势从后面拥住她,那温软的身子立刻如水蛇般扭动起来。
“老爷……”她带着睡腔,含混不清地嘟囔,“嗯……别闹……”这欲拒还迎,反更撩拨心弦。
他来了劲头……帐内闷热如蒸笼。他出了一身又一身透汗,方才在泔水桶旁吞下的“精气”,大半都耗在了这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
这滋味,酣畅淋漓,如同一次次濒死边缘的搏杀。
于他而言,人生极乐,莫过于此:饱食,与女人。食与色,本出一辙。
他尤爱这嫩得能掐出水儿的女子,肤如凝脂,触手生温。
情浓之时,啃啮那雪白的膀子、颈项,齿间仿佛嚼着最上等的蹄膀肉,脂香四溢,腻滑满口。
这实打实的“拥有”,填满了他心底那无边的空洞。
可这三姨太,已是第三个了。
前头两个,一个发妻,一个二房,都已离他而去,杳无音讯。
发妻跟了他十年,二房三年,这三姨太,不过一年光景。
他憎恶那突如其来的空洞。
身边没个女人暖床,他便浑身不自在。
前脚走了一个,不出月余,他必能寻个新的填房。
他有的是银子,有的是手段。这些女子,未必真喜他这半老头子,却都爱煞了他泼天的富贵,取之不尽的银钱。
想到这里,冯三爷忽觉索然无味。
他草草清理了身子,开了扇透气,望着那背对自己、呼吸渐沉的三姨太,慢慢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