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这里压抑、昏暗,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乔岚,已经在这里躺了二十年。
全身瘫痪,骨瘦如柴,生命像一截即将燃尽的蜡烛,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
我的世界,只有眼前这一方天花板。我看熟了它每一寸斑驳的纹路,每一丝细微的裂缝。
有时候,我会盯着一只缓慢爬过的蜘蛛,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唯一能表达情绪的,只剩下那双日渐浑浊的眼球。
“妈。”
宁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沙哑。四十多岁的她,鬓角已经有了藏不住的白,一双手布满了老茧和干裂的口子,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她眼神疲惫,看我时却依旧温柔。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宁静费力地举着手机,凑到我的耳边。
电话那头,是我远在国外的儿子,宁逸。
“老太婆怎么还没死?”
他的声音隔着电波传来,冰冷又 impatient,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这边急着用钱,你那套破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是二十年来,他打来的第三个电话。
内容,如出一辙。
我浑浊的眼中,有无声的泪水滑落,浸湿了发黄的枕巾。
宁静默默地挂断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她熟练地为我翻身,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的身体,又轻柔地为我按摩早已萎缩的肌肉。她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我看着女儿这张被生活磨去所有光彩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碾压着,痛得无法呼吸。
是我,是我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为了给宁逸凑出国留学的钱,我逼着成绩优异的她退了学。
为了给宁逸买婚房,我抢走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嫁妆钱。
甚至在她谈婚论嫁时,我还因为对方家境一般,百般阻挠,亲手搅黄了女儿本该拥有的幸福。
我这一生,都在为儿子而活,却把女儿当成了可以随意牺牲的代价。
弥留之际,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宁静为我掖好被角后,独自走到窗边,借着清冷的月光,抬手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那瘦削的肩膀,扛起了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悔恨如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干枯的灵魂。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静静,我的女儿……若有来生……妈妈……把一切都给你……”
黑暗吞噬了一切。
随即,是剧烈的耳鸣和撕裂般的痛楚。
01
“宁静!你个赔钱货居然敢偷偷买新手机?给我拿来!”
一声暴喝将我从混沌中惊醒。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熟悉的旧沙发上,手里攥着一部崭新的千元机。
眼前,是十六岁的弟弟宁逸,一脸青春期的嚣张与蛮横,伸手就要来抢。
热。
闷热的空气包裹着我,头顶老旧的风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