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妈知道你最懂事了。你弟谈的那个女朋友，开口就要一套婚房，不然就分手。你看你手上这套小公寓，能不能……就先过户给你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台词，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我耳膜上拉扯。
我猛地睁开眼，日光灯惨白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眼前，是我妈那张堆着讨好笑容的脸，她正小心翼翼地搓着手，眼神却贪婪地瞟向我床头柜上那本红色的房产证。
我不是……死了吗？
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被医生判定脑死亡后，我的心脏、肝脏，还有那颗健康的肾，不都“捐献”给了我那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宝贝弟弟江河了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灵魂飘在半空，看着我妈和我弟，在我“意外”车祸的赔偿单上签字，没有一滴眼泪。我妈甚至还拉着主治医生的手，感激涕零地说：“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儿子！我女儿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高兴？
我高兴你妈个头！
我为他退学打工，我为他掏空积蓄，我为他买房买车，我为他耗尽了青春，最后连一条命、一副零件都给了他。到头来，我就成了他口中“在天有灵”的一缕屁？
巨大的恨意像岩浆一样在我胸口翻滚，几乎要破体而出。
可我看着我妈那张脸，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摸着身下略显僵硬的身体……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我车祸前一年的这个下午，我妈第三次开口，让我把这套我拼死拼活供了五年的房子，过户给我弟的这个下午。
上一世，我就是从这里开始，一步步走向地狱的。我哭过，闹过，最后还是没拗过我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房子给了出去。然后呢？然后我被赶出自己的家，租房住，看着我弟和他老婆在我买的沙发上卿卿我我。他们结婚生子，我加班猝死，最后连人都没剩下。
重来一次？
老天爷还真是看得起我。
“小月？你看这事……”我妈见我半天不说话，又凑近了些，那股子常年不洗衣做饭的油烟味儿熏得我一阵恶心。
我心底的岩浆突然就冷却了，凝固成了最锋利、最冰冷的刀。
我抬起头，冲着她，露出了一个二十多年来最灿烂、最乖巧的笑容。
“好啊。”我说。
我妈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我这次答应得这么痛快。她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连连点头：“我就知道我们家小月最好了！你放心，以后你弟和你弟媳，肯定会孝顺你的！”
孝顺我？拿我的命去孝顺吗？
我笑着点点头，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本决定了我前世命运的房产证，在我妈激动得快要昏过去的目光中，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
“妈，你先回去吧，”我柔声说，“这么大的事，我总得准备一下，跟公司请个假，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
“哎！哎！好！好！”我妈千恩万셔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个二十岁的姑娘，仿佛那房子已经是她的了。
她前脚刚出门，我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了。
我翻身下床，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积了灰的行李箱，把我所有值钱的东西，连同那本房产证，一股脑地塞了进去。然后，我换上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我前世只在工地上遥遥见过几面的男人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