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雪停了。
荒庙的门被风吹得半开,谢停云蹲在她面前,指尖沾了水,轻轻抹过她指甲缝。那点混着血泥的药粉被一点点清出来,他没说话,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姜云舒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喉咙还发涩,哑药的灼烧感没完全退,但已经能发出声音了。
“你不必做这些。”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头继续擦,“你留着它,是想自救。我留着你,是不想再弄丢一次。”
她没接话。庙外积雪压断了枯枝,咔的一声,惊起几只寒鸦。
他站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颗药丸,递过来。她接过,就着半碗凉水吞下。药味苦中带辛,舌根发麻,但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把冻住的筋络一点点化开。
“能走?”他问。
她点头,扶着墙站起来,膝盖发软,但没倒。
他背过身,把刀插回鞘里,“前面山里有个地方,没人知道。”
她没问在哪,只低声说:“你本可以回雪山。”
“我在那里”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是为你。此刻回去,已无可能。”
她懂了。他若回去,就是束手就擒。朝廷要的不是她一个人的命,是借她之名,斩他兵权。
她从腰后抽出那把短刀,递过去,“若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他没接,反手拔出腰间长剑,往地上一插。刀刃没入冻土,稳得像生了根。
“我若回头,你必死无疑。”他说,“我不回头。”
她收回手,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庙,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盖住。
山道蜿蜒,越走越深。天黑前,到了一处别院。
院墙是青石垒的,不高,门上挂着铁锁,锈得厉害。谢停云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钥匙,插进去,转了两圈,锁开了。
门一推,吱呀一声,院子里积雪半尺厚,屋檐下挂着冰棱,几间屋子都关着门。他带她进了东厢,屋里有床、桌、炉子,墙角堆着柴,桌上还放着半盏没点完的油灯。
“有人常来?”她问。
“以前有个老药农住这儿,一年前走了。”他把包袱放下,走到墙边,从暗格里取出火石,点燃油灯。
火光亮起来,照着他半边脸,冷峻的轮廓柔和了些。
她坐到床边,解了外袍,肩头旧伤隐隐作痛。那晚被扼住喉咙的力道太狠,皮肉下像是有根铁丝在抽。
他走过来,伸手探她脉,指尖凉,“伤没好利索。”
“死不了。”她说。
他没笑,也没反驳,转身去炉子边烧水,顺手从包袱里取出几包药,一样样摊开。
她看着他低头研药的侧影,忽然问:“你听我弹过琴?”
他手顿了一下,“嗯。”
“什么时候?”
“十三岁,你家廊下。下雨,我躲着。你弹《山高月小》,弹了整曲。”
她愣了下,“我没看见你。”
“我知道。”他把药粉倒进水里,“我没让你看见。”
她没再问。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噼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