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在意。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那两个开始发生微妙变化的继子女。
艾丝特公主似乎不再像受惊的小鸟般时刻试图躲藏。她偶尔会主动来到琳赛尔的书房(一间被琳赛尔强行开辟出来、摆满了各种“奇怪”书籍和手稿的房间),怯生生地询问某个地图上的地名,或者旁听琳赛尔与书记官讨论(以了解宫廷开支为名)简单的账目问题。她甚至鼓起勇气,提出不想再学习一种极其繁复却无用的蕾丝编织技法。
“为什么,艾丝特?”琳赛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温和地问。 “它……很浪费时间,”艾丝特小声说,手指绞着裙边,“而且,手指会很痛。我想……或许可以用这些时间练习一下您说的那种计算谷物产量的方法?”她说完立刻低下头,仿佛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琳赛尔心中泛起一丝欣慰的涟漪。看,种子开始发芽了,哪怕还很弱小。 “很好的理由,”她肯定道,“我会和你的教师谈谈。技巧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至于计算,我很高兴你感兴趣。”她拿出一块涂蜡板,开始教艾丝特最简单的算术符号。
亨利王子的转变则更为曲折和隐蔽。他依旧保持着王子的骄傲,对琳赛尔那些“古怪”问题时常报以沉默或硬邦邦的“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反驳或流露出明显的轻蔑。有时,琳赛尔甚至能捕捉到他陷入沉思的瞬间,那双酷似其父的碧蓝眼睛里,闪烁着困惑与挣扎。
改变的契机,比琳赛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残酷。
初秋,卡斯蒂纳王国北部边境传来急报:与邻国阿尔斯蒂亚的长期领土纠纷再次升级,阿尔斯蒂亚的巡逻队越界袭击了卡斯蒂纳的一个村庄,抢走了粮食和牲畜,打伤了几名村民。边境伯爵请求国王派兵增援,予以“强硬回击”。
消息传来,宫廷震动。主战派的贵族们群情激愤,大厅里充满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捍卫王国荣耀”、“用剑与火说话”的咆哮。国王卡斯蒂安十三世端坐王位,面色阴沉,显然也被激怒了。尚武的血液在他体内奔腾,倾向于采取强硬手段。
亨利王子作为王储,被允许旁听这次御前会议。他穿着正式的礼服,站在父王身侧,努力挺直胸膛,脸上洋溢着与那些主战贵族同仇敌忾的激动神情。他渴望战争,渴望像史诗里的英雄那样建功立业。
琳赛尔作为王后,本无权参与政事,但她设法通过一位相对开明的书记官了解了会议的大致内容。她心中暗叫不妙。这种边境摩擦往往错综复杂,盲目动武只会加深仇恨,消耗国力,苦的最终还是两边的平民。
当晚,她在偏厅“偶遇”了仍处于亢奋状态的亨利。 “听说会议很激烈?”琳赛尔状似随意地开口,递给他一杯加了香料的温奶(她坚持说这有助于少年人长身体,亨利虽不屑,却也不知不觉习惯了)。 “当然!”亨利眼睛发亮,“阿尔斯蒂亚人太卑鄙了!必须惩罚他们!父王应该立刻派我舅舅(一位以勇武闻名的将军)带领骑士团踏平他们的边境!” “听起来很痛快,”琳赛尔没有直接否定,而是顺着他的话问,“然后呢?踏平之后,我们派兵驻守吗?驻守的军队粮食从哪儿运?成本多少?阿尔斯蒂亚国会善罢甘休吗?他们会不会报复我们的其他村庄?甚至联合其他敌人?” 她顿了顿,声音更缓:“那个被袭击的村庄,损失了多少粮食?够那个村庄的人吃多久?冬天就要来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远方的一场胜仗,还是及时的粮食补给和重建家园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