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点点头,又摇摇头。“试了几天。”他没说那本精致的笔记本上只写了三页,第一页是“今天什么感觉都没有”,第二页是“同上”,第三页被涂黑了一大片,只剩下边缘一点空白。
咨询室的钟滴答走着。阿正注意到今天陈医生换了一副眼镜,银灰色镜框,很衬他的肤色。他想问为什么换,但最终没开口。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总是卡在喉咙里,像是一团棉花,吸水膨胀,堵塞了所有发声的可能。
“药按时吃了吗?”陈医生问。
“差不多。”阿正说。其实是有时忘记,有时故意不吃,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结果没什么不同,只是头晕的程度略有变化。同事老杨见过他服药,开玩笑说:“年纪轻轻就吃这么多药,不如跟我去爬爬山锻炼锻炼身体。”
陈医生在病历上写了些什么。“我认为可能需要调整治疗方案,”他说,“也许可以考虑联合用药,或者...”他停顿一下,“短期住院观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住院,更像是一个休息调整的环境。”
阿正的手指微微收紧,捏住了毛衣袖口——住院意味着要告诉家人,意味着更多的解释和安慰别人的压力。“我考虑一下。”他说。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别人的事。
结束时,陈医生把新处方单递给他:“希望下次能多聊一点,记得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阿正点点头,随手塞进外套内侧口袋——他没发现口袋底部破了个指甲盖大的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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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诊所,阳光刺眼。他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想不起该先去药店还是回家,最后转身走向常去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荧光灯管有一根接触不良,不停闪烁。阿正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速食产品。红烧牛肉面、麻婆豆腐饭、咖喱鸡块...选择太多了,每一种看起来都差不多,又都不一样。
他已经站了七分钟。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装盒上滑动,留下淡淡痕迹。
“推荐新出的虾仁炒饭哦。”林阿姨从柜台后说,声音温和。
阿正像是被从深水中拉出来,猛地回神。“那就这个吧。”他说,甚至没看价格。
林阿姨装袋时多加了一包酱菜。“送你的,”她笑笑,“尝尝看,我自己腌的。”
阿正点点头,掏手机扫码时手指蹭到口袋里的药单,他没在意,直到付完钱转身离开,药单才顺着破口滑出来,落在柜台前的瓷砖缝里,沾了点他刚掉的饭团米粒。林阿姨想起自己儿子也在大城市工作,“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整天吃速食,对身体不好。我儿子也是,说了不听。”
出门时,他遇到邻居牵着金毛犬回家。狗狗凑过来闻他的塑料袋,尾巴摇啊摇。阿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然后犹豫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狗狗的脑袋。
狗狗热乎乎的舌头舔过他的手背。
那一刻,阿正几乎微笑了。嘴角刚刚扬起一点弧度,就迅速平复,仿佛那是不被允许的表情。
回家后,他把炒饭放进微波炉加热,吃了一口就放下。太咸了,或者是太淡了,他尝不出来。酱菜包原封不动地放在旁边。
那天晚上,楼下邻居的烟雾报警器因为电池没电,发出持续的“嘀”声。阿正躺在床上听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心跳监测仪的声音。他应该去提醒邻居,或者至少塞上耳塞,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听着那规律的声音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