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母喜欢姐姐,也喜欢哥哥,
却都不喜欢作为老三的我。
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为得了白血病的哥哥提供合适的脐带血罢了。
我从小到大听到父母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要感谢你的哥哥姐姐,要不是他们,我们是不会生下你的。
所以
在哥哥病情复发的时候,他们为了确保我的捐献万无一失,强制让我休学一年;
我的娃娃被姐姐看上,也被要求第一时间给姐姐。
他们一直把我当作多余的那个。
没有想到,哥哥竟然在好友的诱惑去澳门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姐姐未婚先孕,分手费也被人骗得一干二净。
01
哥哥三岁那年,
我出生了。
「恭喜,母女平安。」
护士的声音还未落,我的父亲就大声地问,「脐带血、脐带血呢?我的儿子还等着脐带血救命呢!」
我就这样带着使命来到了这个世界。八个月早产,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哥哥的白血病需要我的脐带血。
「先生,我们这边已经安排护士进行配型了,现在还在等匹配的结果。」
「等什么等,不用等,怀着的时候就配型过了,要不然也不会生下来!」 父亲林健的声音里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不耐烦的焦躁。
「配上了!配上了!林先生,结果出来了,脐带血和您的儿子的匹配!!!」
父亲顾不上早产的我和刚刚生完孩子的老婆,跟着护送我脐带血的医生来到了我哥哥的手术室门口。
相较于早产的我一出生就孤零零地躺在保温箱中,哥哥的手术室门口挤满了我的家人。
手术室外的指示灯,「手术中」三个红字亮得刺眼。
「老天保佑,一定让我的孙子手术成功,我愿意用我自己十年的生命作为交换。」
「妈,别说这样的话,一定会手术成功的。」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签手术知情同意书时颤抖的双手还是暴漏了他的紧张。
在哥哥手术的几个小时里,只在手术室门外能听到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
终于,红色的「手术中」熄灭了,手术室门前的人一股脑的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疲惫的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现在还在观察中,等麻醉的药效过去以后就会把病人转到普通病房。」
「好啊,手术成功就好,真的太感谢医生了!」
父亲赶到母亲的病房前,带来了好消息,「小浩的手术,一切顺利,等麻药劲过了就可以见了。」
「好啊,手术顺利就好啊!」
他们沉浸在喜悦中,却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还以为,这次只是无意,却没想到在未来这份遗忘在我身上无数次重现。
第二天医生给哥哥查房,父亲小心的问道,「医生,孩子这个病未来还会复发吗?」
医生的一句「存在复发的可能性」,让哥哥成了我们家的「大熊猫」,被全家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而我,那个还躺在保温箱的我早已被默认成了哥哥的备用骨髓库。
02
我叫林小满,不是因为父母希望我这一生美满,只是我在小满那一天出生,懒得再想其它的名字罢了。
「小满,把这碗也吃了,别浪费。」母亲一边说,一边把哥哥吃剩下的面条推到我面前。
看着已经泡得发胀的面条和上面飘着的几粒葱花。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哥哥面前的红烧肉,开口,「母亲,我不想吃面条了,我也想吃红烧肉。」
说着我把筷子伸向了红烧肉。
「啪!」母亲用筷子打上我的手,头也不抬地把肉全夹到了哥哥碗里,「你哥身体不好,需要营养,你吃这些面条就够了。」
我被疼得哇哇大哭。
哥哥吃着红烧肉,不悦地嘟囔着,「好吵。」
父亲听到后,直接把我从椅子上拎起来丢到杂物间里,「小丫头片子就是不能惯着,关几个小时就老实了。」
到了晚上,我才被放出来,桌子只剩下半盘冷掉的青菜和几块被挑剩的肥肉,我怕再被关进杂物间,不敢再闹。
在那天晚上,我学会了用菜汤泡饭,这样能让干硬的米饭更好咽下去。
菜汤泡饭的习惯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加上父母故意让我都吃一些油腻的饭菜,导致我从小就比同龄人胖一圈。
我六岁那年,父母难得带我们去了游乐园。我兴奋地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条裙子,却在入口处被工作人员拦下。
原来父母并没有买我的门票,好在我当时还没到一米二,免票。
到游乐设施前,我兴奋的排队,却被母亲拦住。「你留在入口看包。」她再次将大背包递给我,「里面有水和零食,别乱跑。」
「为什么我不能去......」我忍不住辩驳到。
「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父亲不耐烦地打断我,「你哥随时可能需要输血。」
我坐在长椅上抱着全家人的外套和水壶,看着父亲带着哥哥姐姐去坐旋转木马,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尤其是那个南瓜车,和童话故事里写得公主乘坐的一样哎。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我走上前将水杯递给他们。
几口水下肚子。
哥哥提议坐过山车,父母不愿意让哥哥做这种刺激的设施,毕竟他是我们家的「大熊猫」,但架不住哥哥的恳求和姐姐的撒娇,他们坐上了过山车。我又被丢弃在门口,这次连长椅也没有,我只能站着等他们。
在去排队的路上,姐姐林雅玥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回头冲我做了个鬼脸。
那时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是不同的。在他们看来,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或妹妹,只是备用血库罢了。
小学五年级,我拿着考着满分的试卷,鼓起勇气向母亲要一个洋娃娃,就是商场橱窗里,穿着蓝色裙子,会眨眼睛的那种。
母亲皱眉,「你都多大了还玩娃娃?」
也许是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也许出于一丝愧疚,她最终还是买了下来。
我满心欢喜地回了家,姐姐也看中了洋娃娃,「给我嘛~」她拉着母亲的手撒娇,「妹妹这么胖的小手,抱着娃娃肯定不舒服。」
母亲没有犹豫,「小满,把娃娃给姐姐。你这么大了,该懂事了。」
我死死抱着娃娃不松手,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父亲一把夺过娃娃递给姐姐,「哭什么哭!要不是你哥需要,你以为我们会生你吗?」
那一刻,我彻底看清了自己在他们眼里不像家人,而是一个有点用处的人罢了。
03
我在家过了几年的透明人生活,终于考上了心心念念的高中。
我终于可以搬出去住了。
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
然而高考前的第三天,我正做高考最后的冲刺,却在下了早读的时候见到了父母,「小满,你哥病情复发了,需要骨髓移植,我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直接跟我们走就行。」
「可是,马上就要高考了。」
「考什么考!你哥的命重要还是考试重要?」父亲的怒吼引来走廊里同学的侧目,「我们已经给你办了休学手续,明年再考!」
容不得我争取,他们拽着我往外走,在车上看见自己的行李,我意识到,我努力了那么多年的事情,彻底破灭了!
到了医院,医生表示这次复发属于急性的,需要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配型。
父亲把我抓到医生面前,「医生,试试她的,之前她的脐带血是合适的。」
「我马上安排她去配型,」医生在了解到我是今年的高考生以后,补充道,「采集完以后会有些虚弱,今年的高考,能不能参加......」
「她年轻,恢复得快!」父亲避不及待地打断,「高考什么时候考不行?」
高考?没人再提。
在匹配成功后,我被安排住院,接受连续五天的骨髓刺激针。药物反应让我发起了低烧,父母罕见的关心起了我的病,却也只是为了确定我的低烧是否对捐献有影响。
得知低烧是正常现象,对捐献没有影响的时候,他们再也没有踏进我的病房。
终于到了采集的那一天。
在采集时,我躺在分离机旁,看着血液从从我的身体里抽出。
「痛得话给我说。」护士姐姐轻声说。
采集结束的第二天,我偷偷溜出医院,打车到考场外。看着考生们欢呼着冲出考场,我默默留下了眼泪,感觉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了。
林浩然的移植很成功。出院那天,父亲难得对我笑了笑,「医生说这次应该能根治,以后不用再麻烦你了。」
我知道他在说谎。医生说过这种病可能多次复发。但我不再争辩,只是默默收拾复读的行李。
这应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04
复读班的第一天,我认识了苏晴。
「你就是那个为哥哥捐骨髓错过高考的女生?」她主动坐到我旁边,「我是去年考砸了自愿复读的,我叫苏晴。」
她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了我的生活。
她教我高效记笔记的方法,分享她整理的错题本,甚至在她得知我有些轻微贫血以后,每天给我带她母亲熬得红枣汤给我喝。
看着人漂亮成绩又好,再看向自己胖乎乎的身体。在一次午休,我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欣赏强者。」苏晴直视我的眼睛,「小满,其实你可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要相信我自己吗?
可捐献骨髓给我带来了影响,我的记忆力明显下降,经常头痛。
班主任看出了我身体的不适,加上我最近的考试成绩下降到了班级中下游,便给我的母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告诉班主任,
「医生说了,捐献骨髓不会影响智力。她就是懒,不想学习。」
母亲刻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班主任看着我红红的眼眶,但也不好多少什么,只能安慰我,「小满,你应该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有什么困难及时给老师说,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永远不要放弃。」
我不甘心就此认命。
我努力地学习。记忆力不好,人家背三遍我就背五遍,加上苏晴也非常愿意给我讲解数学题。三模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排在了班级前十名,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以考上一个不错的一本。
走出高考考场,其他的同学们可以第一时间给自己的父母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高考放榜,我考上省城一所一本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躲在卧室里悄悄地流泪。
我终于拥有彻底逃离令我窒息的原生家庭的机会了。
第二章
我在高考完的暑假拼命的打工赚钱,只为了到大学里自己承担自己的花销,不问家里要钱,以此和家里断了联系。
然而,我忘记了我哥虽然成绩卡在本科边缘,但还是被父母花钱送进了在省城学费昂贵的民办本科,美其名曰,孩子好不容易读大学了,我要让我的孩子去看看。
父母在得知我考上省城重点大学后,第一反应是可以照顾同城读大学的哥哥。离家那天,父亲给了500块钱,嘱托道,「省着点花,你哥看病花了不少钱。」还递给我几个大袋子,「这是你哥哥的衣服什么的,等你到了记得给你哥送过去。」
我没有要钱,但还是任命的接过了袋子。
就当我以为自己的大学依旧会被我哥的阴影笼罩时,好在天高皇帝远,尤其在他们得知我哥现在主要在备考研究生以后,便很少再联系我了,生怕我打扰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我难得的可以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了。
大学就是我全新的开始。
05
大学宿舍里,我认识了林小雨。
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是双胞胎,毕竟,一个叫林小满,一个叫林小雨,只有一字之差。尤其是,我和她都属于微胖身材,不论从身形还是名字,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暂且就把它成为缘分吧。
军训结束后,林小雨称了体重,一把抱住了还在为生活费发愁的我,欢呼道,「小满小满,我瘦了十斤哎,你也快称称自己瘦了多少斤。」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林小雨关心地问我,「小满,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
「我暑期赚得生活费已经被我用完了,可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兼职。」
林小雨疑惑的问道,「那为什么不再问父亲母亲要呢?」
我的脸上留露出了落寞。小满也顺着我的眼神看向了手机里那条,【最近家里没怎么有钱了,你看着找份包吃的兼职。】
林小雨明白了我的落寞从何而来,「没事的小满,我知道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甜品店,兼职一个小时15块钱。」
「真的吗?我去看看,等我赚到第一份工资,一定请我的大功臣吃顿好的。」
自此,我过上了教室-宿舍-面包店三点一线的生活。
得益于我的奔波,我从68公斤瘦到了53公斤。加上林小雨一直拉着我一起学习化妆和护肤。
我终于,焕然一新了,也变得更加的自信。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寒假到了,我还是要回家过年。
母亲开门后,愣了三秒才认出我。
「你个丫头怎么瘦成这样了?」母亲尖叫道。
她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惊恐,「万一你哥再复发怎么办?」
「他不是痊愈了吗?」
「谁知道会不会复发!」母亲声音尖锐起来,拽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我生疼,「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把体重涨回去!」
饭桌上,林雅玥盯着我纤细的手腕突然摔了筷子,搞起了雌竞,「妈!你看她故意减肥勾引男人!」
母亲安抚她,「哎呀,你看她再瘦也没你高,身形也没有我家一直练舞的宝贝好看。」
我假装自己没听见他们贬低我的话。
那个寒假,母亲变着法子给我做高热量食物,逼着我吃双人份的饭菜。
我借口一次吃不完,要端回卧室吃,说是卧室,其实不过是在一间杂物室里放了张折叠床供我睡觉。
等回了卧室,我就偷偷把食物倒进塑料袋,等第二天做兼职出门的时候偷偷扔掉。
我做的隐蔽,没被发现,不过看着日益肥胖的自己,我彻底的死心了,是时候彻底的给这个家告别了。
大年初七,我借口在学校有实践活动,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从此,开启了自己赚钱养自己的生活。之后三年,除了过春节的那几天我再也不回家。
06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工资不高,但足够我在城市边缘租一个小公寓,那时的我,第一次在一座城市里有了归属感。
刚工作不久,姐姐林雅玥突然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她拎着一个名牌行李箱,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
「小满,我遇到点麻烦。」她咬着嘴唇,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高傲的姐姐示弱,「能去你那里借住几天吗?」
原来,林雅玥在家乡的舞蹈学校当老师时,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事情败露后,对方妻子闹到学校,姐姐丢了工作,在家乡也待不下去,要出来避避风头。
「上次是你父亲求你,这次是母亲求你。」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恳求,「就收留小月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我心软了。让姐姐住进了我租的一居室,自己睡在了沙发上。
半夜,我听到她打电话,「嗯,住下了…放心…她没让我去宾馆住,房间很小,窗户也很小,房间通风很差......」或许是不愿意让我听到,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因为夜晚格外安静,她说得每一句,都被我清楚地听到了。
出于对家人的照顾,我在第二天联系认识的朋友,给林雅玥介绍了一家城人舞蹈培训机构。
「就这?」林雅玥看着简陋的教室,难掩失望,「我以前可是在市艺术中心教课的!」
「先做着吧,等攒攒钱再找更好的。」我劝她。
林雅玥勉强接受了,但还没干两天就开始抱怨工资低、工作累。
一个月后,在她开始夜不归宿几天后,突然傲气的告诉我,「我要搬出去和我的男朋友住了,才不稀罕和你挤这个小公寓」。顿了顿,「我已经把舞蹈机构的工作给辞了,现在在酒吧跳舞,轻轻松松一晚上能赚几千,比你一个星期赚得还多!」她得意地向我炫耀男朋友给她新买的包包,「那里的人消费的可不低,一出手就是你一个多月的工资,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我觉得她的工作不靠谱,打电话给母亲,希望她能劝劝林雅玥。没想到,母亲的反应却是,「你就是看不得你姐好!她找了个本地做生意的男朋友,有房有车,你别多管闲事!」
我无话可说,也不再关心。
果然,半年后,林雅玥哭着回来,说那个「男朋友」虽然有钱,但钱是家里的钱,如果想要维持消费水平,婚姻需要服从家里安排,现在对方的未婚妻找上门来了。
「我怀孕了。」林雅玥抽泣着,「他说会给一笔分手费,但不会娶我。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生下来养着。我有存款,再投资赚点钱,足够养活孩子。」
母亲也在这时告诉我哥哥结婚的事情。我本不想回去,但母亲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你哥结婚,你这个做妹妹的不来,让亲戚们怎么看?」
婚礼上,我见到了哥哥的新婚妻子,听说是在医院照顾林浩然时认识的。酒席间,父母不断暗示我和林雅玥「表示表示」。
「我没钱。」我直截了当。
林雅玥倒是大方,当场转了两万给哥哥。事后我才知道,那是她准备生孩子用的钱。
「你看看你姐!」父亲借着酒劲数落我,「人家马上要当妈的人了,还这么顾家。你呢?白养你这么大!」
「就是,玥儿还带着我们投资,赚了不少钱。」母亲接着父亲的话茬补充道。
我在席上听着周围的亲戚恭维林雅玥高回报的投资能力,隐约觉得这样的高回报投资有些不妥,但看着姐姐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是不愿意自讨没趣,便闭上了嘴。在酒席结束后,马上订了回省城的火车票。
后来听说,林雅玥把所有积蓄,甚至从父母那里要来的养老金都投了进去。
如同很多高回报投资的结局一样——血本无归。
林雅玥的投资失败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嫂子听说家里没钱后,威胁要打掉孩子离婚。父母走投无路,再次找到了我。
「小满,你就帮帮我们吧。」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就最后一次......」
我站在公寓的楼梯口的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二十多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保温箱里的孤独、剩菜剩饭的滋味、被抢走的玩具、被迫中断的学业......
「我帮不了你们。我才转正没多久,没钱。」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从今以后,我会每年给你们打两万块钱,至于你们怎么花都和我没关系,你们以后没事也不要再联系我了。」
挂断电话,我删除了所有家人的联系方式。
几天后,公司主管问我是否愿意去新成立的分公司担任部门经理。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在新城市,我贷款买了一套小公寓,我的屋子终于可以每天见到阳光了,之前为了省钱,我选择了窗户最小的房子。
偶尔,我会从老家同学那里听到一些消息:林浩然离婚了,但孩子终究是生了下来,他带着孩子和父母挤在老旧小区里;林雅玥独自抚养孩子,生活拮据;父母为了补贴家用,六十多岁还在打零工。
对了,听说他们还来我之前住过的地方找过我,好在我已经离开了,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可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我好不容易有了全新的人生。
07
一天,分公司总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透过玻璃墙,我看到人事总监也在里面,面前摆着一叠文件。
「小满啊,来了。坐。」总经理从文件上抬起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寒暄,而是直接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小满,你在公司这几年,表现一直很出色,勤奋,负责,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公司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市场环境不好,总部那边下了指令,要求我们部门进行结构性优化。」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过去一年,我带领团队拿下了本地三个大客户,业绩在分公司中排名第三,怎么裁应该也轮不到我。
「基于总部下达的命令,空降的管理层优先考虑。」人事总监补充道。
总经理避开我的目光,「也别说我没照顾你,最近有个行业交流会,公司安排你和陈经理一起去。对了,最近把手头的客户资料和Linda对接一下,毕竟同事一场,也不要弄得太难看。」
走出办公室,我在消防通道里站了十分钟,深呼吸平复情绪。两年前,我为了逃离家庭来到这个城市。现在,连这个避难所也要失去了。
行业交流会是我最后的机会。
行业交流会签到处,我正低头翻找包里的名片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小满?真的是你!你瘦了好多,我都不敢认你了。」
我转身,看见了苏晴明媚的笑脸。
「苏晴!」我惊喜地叫出声,随即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赶紧压低声音,「你也在这里参观吗?」
「我受邀来做主题演讲。」她晃了晃胸前的嘉宾证,她现在是京市一家知名广告公司的创始人。
「哇塞,我们的大美女苏晴终于实现了她成为女强人的愿望。」
「你呢?最近怎么样?」
「哎,就那样吧,公司不景气,我上了优化的名单。」我下意识局促地整理了下西装袖口。
看出我的窘迫,苏晴拉着我到角落的沙发区。
「对了,」苏晴突然正色,「我们公司正在筹备一个目标客户面向二三线的工作室,需要一位熟悉二三线城市市场的负责人。」她眼睛亮了起来,「你有没有兴趣来京市?」
我差点被咖啡呛到,「我?去京市?」
「为了吸引人才,我们可是有股权激励,还有落户机会。」苏晴掰着手指数,「最重要的是,」她凑近我,「我们可以一起工作!就像以前说好的,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高四那年,我们躺在操场草坪上畅想未来,说好要一起开家小公司,她负责创意,我管运营。可后来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便以为没机会了。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08
办理完离职手续,准备去京市,正当我盘算着把房子挂在中介出租。
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久违的、让我脊背发凉的声音,
「小满,是我。」
是母亲。自从那次决裂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你爸住院了。」她直奔主题,声音嘶哑,「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要八万块钱。」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父亲涨红着脸骂我「白眼狼」的样子。
「我们实在凑不出钱了,」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哥的孩子上学要上补习班,你姐现在一个人带孩子,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工作。」
「妈,」我打断她,「我去年刚买了房,每个月房贷就要两千,我每年还需要攒钱给你们打钱,剩下的钱也就让我保持温饱状态,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那你就不能找你的朋友借借吗?咱们又不是不还。」
「借钱?怎么还?爸现在这个样子,未来什么情况还是个未知数,最后还不是要我还?」
母亲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林小满,那你准备眼睁睁的看着你父亲受罪吗?你爸要是死了,你就是凶手......」母亲咒骂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冷漠地挂上了电话。
他们的话对我来说可信度极低,但这通电话背后的急切,又分明预示着老家肯定出了大事。
我翻开通讯录,找到在家乡开了多年小超市老周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寒暄两句后,单刀直入,「老周,我想问下,最近我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周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小满啊,哎,本来不该多嘴的。但你既然问了,是你那个哥哥造得孽啊!」
「他怎么了?」
「听说他在外面被人哄骗欠了一屁股赌债,听说数目不小。现在那帮人追到家里去了,天天砸门泼油漆,吓得你父母门都不敢出。放话了,再不还钱,就要卸你哥一条腿。你爸那么护犊子,哪受得了这个,估计是没法子了,才想找你吧。」
原来如此。
所有的担忧,甚至那一丝残存的愧疚,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讽刺。心脏不舒服是假,哥哥的赌债和父母的算计才是真。
我一脸麻木地道谢,挂上了老周的电话。
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看着屏幕,眼神一点点冷硬下来,接起电话,这次没等母亲哭诉,直接开口,
「妈,不用再演了。我爸没病,是我哥欠赌债了,对吧?」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只剩下惊慌的呼吸声。
我继续道,「你们死了这条心吧。他的债,我一分钱都不会出。我和这个家已经没关系了。你儿子惹的祸,自己解决。」
「林小满!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是你亲哥啊!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哥被人打死吗?你个没良心的!白养你这么大了!」父亲咆哮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传来,中气十足,哪里像心脏不好的人。
这声咆哮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伪装。
「爸,您身体听起来好得很。至于良心?早在你们耗光了。别再打给我了。」
说完,我再次挂断电话,然后迅速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09
晚上,苏晴打电话call我。
「Surprise!我给你申请了三天的入职前适应的时间,所以我到海城找你,想死你啦~」
我鼻子一酸,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这些年,我筑起高墙保护自己,却忘了还有人愿意翻墙而来。
听到我传来抽泣地声音,苏晴戏谑地声音传来,「感动哭了吧,没事,回来干活的时候记得好好干,谁让我现在是万恶的资本家了呢?」
在电话另一头的我破涕为笑。
下了飞机,苏晴拖着行李箱直接杀到我家,看到我的黑眼圈,拿出了在楼下商店买的啤酒,「说吧,出什么事了?别想瞒我。」
一瓶酒下肚,我把母亲来电的事全盘托出。苏晴听完,猛地站起来,「太不要脸了!当年那么对你,现在还好意思要钱?」
「我在想,」我转动着酒瓶,「要不要给他们两万?就当是」
话音还未落就被苏晴打断,「就当什么?买断亲情吗?」小满,你听好: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他们本来就没计划生下来你,养着你也不过是为了备用,再说了你现在每年都在往家里打钱,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也许是情绪在之前被压抑的太狠,几瓶酒下肚,我便抱着小满哭诉,「我害怕。」我小声承认,「虽然我答应你去京市,但我刚刚被裁,我害怕去京市,再次失败,再次被裁的话,京市的生活成本压力可比海城大多了。」
「失败又怎样?」苏晴笑了,「重新开始就好了,之前那个勇往直前的小满去哪里了?我相信现在的小满比以前更加坚强,更加有力量。」
我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们聊了很多,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我们在海城胡吃海喝,痛痛快快的玩了两天。
第三天,我们一起坐上了去往京市的飞机。
10
京市的生活比想象中忙碌。
苏晴的团队成员大多是和她一样的海归或名校毕业生。起初,我这个来自「小城市」的显得格格不入。
「别担心,他们只是和你不熟悉罢了,熟悉了以后,你会发现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苏晴看到了我的局促,宽慰我。
我在这里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为一款新型农业机械做推广。当团队成员还在纠结广告语时,我已经获得审批,联系好了老家的农机站做试点。
试点很成功。
三个月后,我们的方案帮助客户超额完成季度销售目标。
庆功宴上,苏晴喝得微醺,靠在我肩上,「看吧,我就说你可以的。」
没有放假休息,我选择了马不停蹄的接下后面的项目。苏晴是对的,我之前的工作经历让我在面对二三线城市的客户时显得游刃有余。
随着我参与的项目一个个落地实施,我被破格提拔为总经理,还得到了每年工作室的股份奖励。
就在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林雅玥给我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亲昵,「小满,听老周说你在京市混得不错?我们想去看看你。」
我看向办公桌上刚收到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轻度贫血,建议补充营养」。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是个补给不足的人。
「最近很忙,没时间接待。」我平静地回答,「钱我已经打过去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我再一次冷漠地挂断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打那通电话,是因为父母为了还他们亲亲儿子的赌债,把房子给卖了,想要全家到京市投奔我。
11
我的父母、姐姐和哥哥怎么样了?
我姐在结婚前联系过我,在她们看来:份子钱给了,人到不到场就无所谓了。
我也是这么做的。
后来,听老周说。
林浩然没有再婚,他的孩子跟着我父母生活。他呢?在打工赚钱,以此维持家里的开销。
林雅玥结婚后,也因为一些琐事天天鸡飞狗跳。
我父母,他们也在打工,毕竟家里的开销可不小,他们也需要再多赚点钱。
不过,这些,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毕竟我和他们的联系只剩下了每年准时到账的赡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