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死在老槐树下,同样是脸朝下趴着,脚上套着双红绣鞋。有人说,凌晨时分看见槐树下有红光,还听见有女人唱歌,咿咿呀呀的,唱的是几十年前的老调子。
我站在老槐树下,看着地上的血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王寡妇、狗蛋、村支书,他们死的位置,都在老槐树的西北方向,离树干不到三尺远。那里的草黄得最厉害,泥土也比别处硬,像是被人反复踩过。
我蹲下身,用手扒开泥土,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挖出来一看,是块生锈的铁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陈”字。
这是……陈家的东西?
我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陈家坳的人,大多是陈姓,据说祖上是从外地迁来的,还带来了不少规矩,比如不许在槐树下过夜,不许穿红衣裳走夜路,更不许……提五十年前的事。
五十年前,陈家坳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
我去找了张瞎子。
张瞎子虽然眼瞎,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村里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他住在村尾的破庙里,靠着村里人接济过活,平时很少出门。
我提着两斤白酒和一包点心过去,他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根拐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
“小默来了?”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对着我,“坐吧。”
“张爷,我想问问您,”我开门见山,“五十年前,村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张瞎子的手顿了一下,敲着地面的拐杖停了。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问它干啥?”
“这两年村里死的人,是不是跟五十年前的事有关?”我追问,“他们都死在老槐树下,脚上还穿着红绣鞋。”
张瞎子长长叹了口气,咳嗽了几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红绣鞋……红绣鞋啊……”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告诉我,五十年前,陈家坳确实出过一桩大事。
那时候村里有个叫陈春杏的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一手绣活更是十里八乡都有名。她跟村里的一个后生好上了,两人偷偷订了亲,春杏还亲手绣了双红绣鞋,准备成亲的时候穿。
可就在成亲前几天,那后生突然被抓去当兵,一去就没了音讯。春杏等啊等,等了三年,等来的却是后生战死的消息。
村里人都说春杏命苦,可没过多久,就传出闲话,说春杏怀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时候的人思想封建,骂她不要脸的,戳她脊梁骨的,把她逼得没了活路。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张瞎子的声音发颤,“村里的老族长说她败坏门风,要把她沉塘。春杏不乐意,就在一个夜里,穿着她绣的红绣鞋,吊死在了老槐树上。”
我心里一震:“她也吊死在老槐树上?也穿着红绣鞋?”
“嗯,”张瞎子点头,“她死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村里人都说她是带着怨气死的,会化成厉鬼回来报仇。老族长怕出事,就请了个道士,在槐树下埋了块镇邪的石碑,还定下规矩,不许再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