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村西头的阿牛也没闲着。他家的地离村子稍远,是一片需要引水灌溉的梯田。他得先去检查水渠。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渠边的杂草,他的裤脚很快就被浸得湿漉漉的。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水闸是否通畅,有没有被落叶或小动物堵住。确认无误后,他才扛着铁锹,走向自家的水田。稻子已经抽穗扬花,绿中泛黄,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在微风中泛起层层稻浪。他得把田埂上的杂草清理干净,防止它们争抢养分。铁锹铲土的声音,稻叶摩擦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水牛在田里踩水的哗啦声,汇成了一曲田间劳作的交响乐。阿牛干活时话不多,但动作利落。他时不时会抬头望向后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铁柱是他父亲留下的,脾气倔但力气大,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相信铁柱,就像相信这脚下的土地一样。
村中的妇女们则各有各的忙碌。阿权婶在院子里喂鸡,一把把玉米粒撒出去,一群芦花鸡便“咯咯咯”地围拢过来,争抢啄食。她还得去菜园里摘些新鲜的蔬菜,准备午饭。阿牛家的翠花则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淘米、生火、炒菜,还要照看在院子里蹒跚学步的小儿子。她一边搅着锅里的猪食,一边抬头望望天色,心里盘算着丈夫下山回家的时间,好准时开饭。孩子们大多去了村头的小学,也有几个稍大点的,在帮着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割猪草、放小鹅。
时间在劳作中悄然流逝。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炽热的光线直射下来,晒得人头皮发烫。田里的农活告一段落,人们纷纷回到家中,或在树荫下歇息。午饭过后,村庄陷入了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蝉鸣声嘶力竭,狗儿趴在阴凉处吐着舌头,连鸡鸭都躲进了窝里。只有灶膛里偶尔还会响起噼啪的柴火声,那是为傍晚准备的柴火在烘干。
这份平静,并非毫无根据。村民们对“丢牛”习俗的信任,源于长久以来的经验和对牛习性的深刻了解。牛是记性的动物,它们一旦被带到某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就会记住这个“食堂”。它们天性温顺,行动缓慢,很少会主动远离熟悉的草场去冒险。更重要的是,在牛山沟这样一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山村,偷牛是闻所未闻的恶行。这里的人们世代为邻,知根知底,互相照应。谁家丢了牛,全村人都会帮忙寻找。这种基于血缘、地缘和长期共同生活的信任,如同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为整个村庄投下一片安全的绿荫。老槐树见证了无数个“丢牛”与“寻牛”的循环,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本身就是这个习俗最有力的见证者和守护者。
当太阳开始西沉,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紫红时,牛山沟又恢复了活力。放牛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挂在门后的草帽和竹鞭,再次踏上了通往青草坡的小路。山路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远远地,就能听到山坡上此起彼伏的牛铃声和低沉的哞叫,那是属于家的召唤。
到了坡顶,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安。几十头牛散布在草坡上,有的还在低头吃草,有的已经吃饱,正悠闲地卧在草地上反刍,尾巴不时甩动,驱赶着蚊虫。阿权叔眯起眼睛,很快就从牛群中认出了大角——那身略显老成的黄褐色皮毛,左耳上那个被荆棘划破的小缺口,还有它那沉稳的吃相。他并不需要走近,只是站在坡上,用家乡话特有的腔调,悠长地喊了一声:“大——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