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轩背着手在值房里踱了两步,窗棂透进的夕阳将他脸上的阴鸷照得明暗交错。他猛地站定,指节叩在摊开的海防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参军,”他声音压得低,却透着一股狠劲,“苏家那三艘泊在西三栈桥的货船,运的是什么货?查验文书可都齐全?”
赵参军立刻心领神会,凑上前谄笑道,“回大人,报的是南洋来的香料和木材。文书嘛……属下记得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之处,正该好好‘复核’一番。”
“嗯。”林皓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既是职责所在,便仔细查,慢慢查。海上风浪大,货物受潮、单据遗失……也是常有的事。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定会‘秉公办理’!”赵参军腰弯得更低。
陈副将也狞笑着补充,“大人放心,弟兄们都知道该怎么‘伺候’那些不开眼的商贾。卡他十天半月,光是泊船费和货主催逼的利钱,就够苏家喝一壶的!”
“不止。”林皓轩眼中闪着冷光,“往后凡苏家船队出入,一律‘重点关照’。每一箱、每一袋都给本官翻检清楚!我要让苏家知道,这望海城的水路,究竟姓什么!”他仿佛已经看到苏家商船拥堵在码头、货物腐烂发臭,苏婉音焦头烂额最终不得不向他低头的场面,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然而,这笑意在他傍晚踏进守备府后院的瞬间便僵住了。
刚过垂花门,假山石后便飘来刻意压低的絮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钻入他耳中。
“……里头气得不轻呢……午后就摔了一套杯子……听说姑爷在营里,为着昨日码头上的事儿,特意卡了苏家三艘船的货,查得底朝天,码头都堵了一片……”
“啧,这公报私仇的手段……也忒明显了些,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咱们尚书府的脸面……”
“快别说了!京城老爷的信下午就到了,问的就是这档子事儿!这脸丢得……”
11.
林皓轩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立刻明白,他在营里的一举一动,府里上下都是柳依依的眼线!
他重重咳了一声,假山后顿时死寂。柳依依的贴身丫鬟碧荷和一个小婆子白着脸抖抖索索地挪出来,扑通跪倒在地。
“姑、姑爷恕罪!奴婢们该死!”
林皓轩看着她们这分明是做贼心虚又仗势无恐的样子,心头火更旺,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他刚踏入厅门,一个精致的粉彩汤盅就在他脚边炸开,滚烫的汤汁和碎片溅了他一身。
“夫人!”林皓轩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柳依依尖厉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她终于抬起眼,那目光里淬满了毒汁一样的嫉妒和鄙夷,“一身穷酸晦气,别脏了我的地方!”
林皓轩僵在原地,官袍下摆湿漉漉地滴着汤水,狼狈不堪。
柳依依看着他这副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林皓轩!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心里惦记着那个抛头露面的贱货,你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卡她的船?查她的货?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她围着他走了一圈,像打量什么脏东西,声音刻薄至极,“怎么?以为掐断了她的生意,她就能哭哭啼啼回头求你要她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告诉你,就算苏家败了、她苏婉音成了乞丐,她也看不上你这种只会背后捅刀子的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