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又来刷存在感了。她家二丫绣花绣得眼睛都快瞎了,挣那三瓜两枣够买几斤肉?饿肚子?呵,等着瞧吧,谁饿肚子还不一定呢。】蒲扇底下,苏九娘撇了撇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苏九娘在爹娘的唠叨、兄长的无奈、全村人的指指点点和嘲笑声里,坚定不移地贯彻着她的“躺平”大业。
3.
别人起早贪黑伺弄田地,她琢磨着后山哪片野果子甜;别人忙着挑水抗旱,她溜达到河边看能不能捞点鱼虾打牙祭;别人省吃俭用攒钱盖房娶媳妇,她把她娘藏起来的细面偷摸烙了张饼,吃得满嘴流油。
村里人提起苏老根家的九娘,无不摇头撇嘴:“那姑娘,算是废了,又懒又馋,谁家娶了真是倒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嘛,瞧那娇气样儿,真当自己是镇上的小姐了?”
“等着吧,有她哭的时候!”
苏九娘对此充耳不闻,偶尔听见了,心里也是嗤笑一声。
【笑吧笑吧,趁现在还有力气笑。一群卷生卷死的傻蚂蚁,哪懂得咸鱼的快乐。】
她偶尔也会“突发奇想”,指挥家里干点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开春时,她爹磨完柴刀,她冷不丁嘀咕一句:“爹,你这刀反正也快不行了,不如多磨几把,万一……万一以后砍柴用得上呢?”【其实是怕他以后没力气磨刀了。】苏老根只当女儿说胡话,但闲着也是闲着,真把家里几把旧铁器都翻出来磨了。
她娘晒野菜干,她歪在旁边看,忽然来一句:“娘,这点哪够吃啊,后山那么多灰灰菜、马齿苋,味儿不错,再多晒点呗,塞床底下也成啊。”【床底下干燥,虫蚁少。】林氏骂她:“尽出馊主意!那玩意儿吃多了刮油,谁家当正经粮食囤?”骂虽骂,看着漫山遍野的野菜,到底还是又多晒了几筐。
她哥修猪圈,她在旁边嗑瓜子:“哥,这圈墙砌结实点,砌高点儿,不然半夜黄皮子又来叼鸡,烦人。”【高点儿结实点,防贼防畜生。】苏大郎觉得有理,真把圈墙加高加厚了不少。
最离谱的一次,她不知从哪捡回来几个又酸又涩的野柿子,宝贝似的捂在屋里,谁也不让碰。家里人只当她馋疯了,连这都稀罕。
诸如此类,鸡毛蒜皮,家里人也未深想,大多依了她。毕竟,除了懒点馋点,九娘也没别的毛病,比村里那些搅家精强多了。
4.
直到那年,天开始不对劲。
开春后的雨,就没怎么正经下过,地里的裂缝一天比一天宽,像张着一张张渴极了的嘴。河床见了底,井里的水也越来越浑,越来越浅。
庄稼蔫头耷脑,最后干脆点把火都能着。
村子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恐慌,先前嘲笑苏九娘的声音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愁苦的叹息和无奈的沉默。有人开始拖家带口去外乡逃荒,留下的人,眼神一天比一天绝望。
粮价一天一个样,疯了一样往上窜,最后有银子都没处买。
树皮被剥光了,草根被挖尽了,村子像是被抽干了血肉,只剩下灰败的骨架。
饿殍开始出现。
苏家紧闭院门。
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林氏坐在堂屋门槛上,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嘴唇干裂。苏老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眉头锁得死紧。苏大郎焦躁地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