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我的路:一段关于沉默、爱与找回声音的叙事。
第一章:我的名字,是一声叹息
第一节:泥土的印记
我生命最初的记忆,是与泥土的气息缠绕在一起的。
那是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科左中旗宝龙山镇的一个普通的村庄,名字普通得像田埂上任何一块土坷垃。夏天的风裹挟着苞米的焦香和粪土发酵的温热气息,一阵阵吹过低矮的土墙。冬天的雪,则会把整个世界覆盖得一片寂静,只剩下烟囱里冒出的、笔直的炊烟,证明着生活的延续。
我们的老宅,就在村子中央,一棵老槐树的荫蔽下。那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农舍,青砖地基,土坯墙身,岁月在墙面上留下了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像老人脸上的皱纹。院门是两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上面贴着历经风雨而褪色的门神。推开它,是一个方正的院落,左边是鸡窝,右边堆着柴火,院中央有一口压水井,井口被磨得光滑锃亮。这里,便是我所有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我最早感知到“区别”的地方。
在我模糊的童年印象里,爷爷总是坐在堂屋那把唯一的太师椅上,面容严肃。奶奶则忙忙碌碌,她的疼爱,似乎有着明确的分野。姐姐是长孙女,或许占了些“第一个”的便宜;弟弟,自不必说,是全家期盼的“根”。而我,那个排在中间的二丫头,则常常处在一种微妙的、被忽视的边缘。
我记得最清晰的,是吃鸡蛋的情景。那时,家里的鸡蛋是珍贵的营养品。偶尔,奶奶会煮上几个。弟弟总能吃到完整的、热乎乎的鸡蛋。姐姐有时能分到半个。而我,常常只能得到一句:“丫头片子,吃那么多干啥。”然后看着他们吃。那种眼神里的漠然,比直接的打骂更让人心凉,它无声地告诉你:你的需求,是不重要的。
但我的世界并非一片灰暗。母亲,就是我灰暗童年里最温暖的光。她是个瘦削而坚韧的女人,话不多,但一双眼睛总能看透我的心事。她会在我受委屈后,悄悄把我拉到灶间,从还冒着热气的锅里摸出一个小一点、但完好的红薯塞到我手里,低声说:“快吃,别吱声。”晚上睡觉,她会把我冰凉的脚丫揣进她温暖的怀里。在母亲这里,我感受到了无条件的、厚重的爱。她像一堵沉默的墙,为我挡住了许多来自家族内部的冷风。父亲是憨厚而寡言的,他常年在地里劳作,用汗水浇灌着全家的希望。他或许不善表达,但他从不因我是女孩而苛责我,他宽厚的肩膀,是我童年里另一种形式的依靠。
第二节:名字的重量
我的名字翻译成汉字是快男(快点来男的)就是“盼弟”。
这个名字,从我识字起,就像一枚烙印,提醒着我的原罪——我不是一个男孩。
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会嬉笑着喊我“招弟儿,招弟儿”,我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是个寻常的称呼。直到有一天,我大概六七岁的时候,邻居一个婶子来串门,摸着我的头对奶奶说:“哟,这就是你们家“盼弟”啊?看这机灵劲儿,准能给你们家盼来个小子!”
奶奶当时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连声说:“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存在,我的名字,并非为了我自身,而是为了一个尚未到来的、更重要的“弟弟”。我是一个引子,一个铺垫,一个工具。这种认知,让年少的我内心充满了屈辱和一种莫名的愤怒。我讨厌这个名字,每当老师点名,我站起来答“到”时,脸上都火辣辣的,仿佛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洞穿了我名字背后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