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最凶的是胶水问题。周九良坚持要用德云社常用的乐器专用胶:“这胶凝固快,不影响演出。”苏砚却已经烧开了小锅,锅里泡着剪碎的鱼鳔:“鱼鳔胶要蒸三天三夜,捣成胶质再熬煮过滤,虽然费时,但可逆修复,以后再想维护不会损伤木材。”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我祖父修琴从不用化学胶,这是匠人的规矩。”
周九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苏砚的动作极轻,用竹镊子清理琴缝里的旧胶,额角渗出汗也没分心。傍晚时,她忽然抬手按了按颈椎,眉头拧了起来。
第二天周九良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布包。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声音有些不自然:“护颈枕,我妈织的,对伏案干活好。还有这个,菊花茶,败火。”
苏砚拿起护颈枕,触感柔软温暖,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艾草香。她抬头时,正撞见周九良耳尖发红,连忙转开视线:“谢谢,正好派上用场。”
那天下午,琴身内侧的旧胶清理干净后,露出几行模糊的字迹。苏砚眼睛一亮,取来拓印工具——这是她修复古建筑碑刻时常用的法子。墨粉落下,字迹渐渐清晰:“庚子年冬,大雪,与于老师合演《论相声》,此琴立大功。”
周九良凑过来,指尖轻轻点在“大雪”二字上:“这是师傅刚火起来那年,在小茶馆演出,雪下得特别大,台下就七个观众。”他说起往事,眼里闪着光,“师傅总说,这琴是见证者,比任何奖杯都金贵。”
苏砚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那我们得让这位‘见证者’重新开口说话。”
修复接近尾声时,郭德纲突然打来电话,说德云社要办个小型非遗交流活动,想请苏砚讲讲乐器修复。“九良说你讲得好,让他给你伴奏,你们俩配合肯定出彩。”
挂了电话,苏砚看着正在试弹的周九良,心跳莫名快了些。琴身已经修复完毕,新补的木料经过做旧,与原琴浑然一体。周九良拨响琴弦,醇厚的音色漫出工作室,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成了。”他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比修复前音色更亮了。”
交流活动那天,后台比平时更热闹。于谦正给小徒弟分鸡腿,烧饼和张九龄在抢最后一块红烧肉,一派烟火气。周九良帮苏砚调试麦克风,低声问:“紧张吗?我第一次上台也腿软。”
“还好,就当是给同行讲修复案例。”苏砚深吸口气,却在看见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时攥紧了拳头。
轮到她上台时,周九良抱着三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聚光灯亮起,苏砚看着手里的修复工具,忽然镇定下来:“大家好,我是苏砚。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如何让老乐器‘活’下去。”
她从木材特性讲到鱼鳔胶的熬制,从榫卯加固说到音色调试,每讲完一处,周九良就拨动琴弦,用不同的音色呼应。讲到琴身内侧的字迹时,他特意弹了段《太平年》,旋律悠扬,台下掌声雷动。
问答环节,有观众问:“修复时最难的是什么?”
苏砚还没开口,周九良先笑了:“是说服我用鱼鳔胶。”他看向苏砚,眼神温柔,“但苏老师让我明白,传统工艺和传统曲艺一样,都要守得住本,传得下去。这琴能修好,全靠她的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