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葡萄糖与胎心音
凌晨三点十七分，市一院妇产科的走廊还飘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林砚刚摘下沾着汗渍的口罩，后颈的汗就顺着白大褂的衣领往下滑，像是有条小虫子在爬。他靠着墙上的消防栓喘了口气，眼前还晃着方才手术台上产妇苍白的脸——那是台持续了四个小时的剖宫产，胎儿脐带绕颈三周，取出时小脸紫得吓人，直到“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握着止血钳的手才敢松劲。
“林医生！林医生！” 急促的呼喊声从护士站方向传来，夹杂着女人的抽泣。林砚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快步走过去。走廊尽头，一对中年夫妻正被护士拦着，男人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产检本，女人眼睛红肿，看见他就扑过来：“医生，你救救我女儿！她才二十五岁，怎么就胎盘早剥了啊！”
林砚扶住女人的胳膊，声音尽量放平缓：“您先冷静，我刚从手术室出来，马上看她的情况。”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指尖划过“孕36周，突发性腹痛两小时”的字样，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妻子苏晚发来的微信：“儿子醒了，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讲故事。” 他指尖顿了顿，回了个“快了”，就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往急诊手术室走。
进手术室前，他瞥见护士站的桌子上放着一包葡萄糖粉——那是科室里的“秘密补给”，手术连台的时候，没人有时间吃饭，冲一包葡萄糖水灌下去，就能顶一阵子。他顺手抓了两袋，塞进白大褂口袋，心里想着等这台手术结束，一定要找个地方啃两口。
手术灯亮起的瞬间，林砚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助手已经做好了术前准备，产妇躺在手术台上，意识还清醒，看见他就哭：“林医生，我怕……我还没见过宝宝呢。” 林砚调整了一下手术帽，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怕，我在。我们一起等宝宝出来。”
这台手术比预想中更棘手。胎盘剥离面积超过三分之一，出血速度很快，林砚的手稳得像定住了一样，止血、缝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体力透支。助手递来一块纱布，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护士把宝宝抱去清理，心里松了口气。
走出手术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那对中年夫妻立刻围上来，林砚笑着说：“母子平安，宝宝很健康。” 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连连鞠躬，女人则捂着嘴哭了起来。林砚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转身往休息室走，脚步有些虚浮。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他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那两袋葡萄糖粉，撕开一袋，直接往嘴里倒。粉末有些呛人，他咳了两声，又灌了几口凉水，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给空转的机器加了油。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小远——小远今年四岁，最喜欢听他讲“医生爸爸救宝宝”的故事，每次都要追问：“爸爸，宝宝是从肚子里飞出来的吗？”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是科室主任的电话：“林砚，刚接到急诊，有个产妇羊水破了，宫口开得慢，你再盯一下。” 林砚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好，我马上过去。” 他把另一袋葡萄糖粉塞进嘴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粉末，走向走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