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逢君,棋逢对手
嘉庆五年,夏。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苏州城外寒山寺旁,一间废弃的书斋里,书生柳清沅正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发愁。他今年二十五岁,自十八岁考中秀才后,连续三次乡试皆名落孙山,盘缠早已耗尽,只能借住这间漏风的书斋,靠给镇上的老秀才抄书换些糙米,勉强糊口。
书斋的窗户纸破了个洞,雨水顺着洞口飘进来,打湿了桌角的书卷。柳清沅放下手中磨得光滑的狼毫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桌上的乡试公告上——再过五日便是乡试报名的最后期限,他却连往返府城的路费都凑不齐。难道真要像父亲临终前担忧的那样,一辈子困在这穷乡僻壤,连祖上的功名都续不上?
“吱呀——”
书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柳清沅抬头,只见雨幕中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绣着墨竹,竹影疏疏,在雨雾中透着几分清雅。
少年约莫十八九岁模样,眉目俊朗得不像凡人,皮肤是冷玉般的白皙,鼻梁挺直,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额角,却丝毫没破坏他的风姿,反而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清逸又灵动。
“在下胡四,途经此地遇雨,想借贵处避一避,不知公子可否行个方便?”少年的声音清亮,像山涧的泉水流过青石,带着几分悦耳的磁性,驱散了书斋里的沉闷。
柳清沅愣了愣,连忙起身拱手:“公子客气了,不过是间破书斋,随意坐。”他目光扫过胡四的衣料——那是上好的杭绸,摸起来定是顺滑无比,再看他腰间的玉佩,虽看不清纹样,却透着温润的光泽,显然价值不菲。这样的富贵子弟,怎么会独自在雨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胡四笑着道谢,收起油纸伞靠在墙角,伞面上的水珠顺着竹骨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水。他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桌上的围棋棋盘上,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公子也喜欢下棋?”
柳清沅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闲来无事,偶尔和镇上的老秀才对弈几局,只是技艺拙劣,总输多赢少。”
“哦?那正好。”胡四拉过对面的木椅坐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棋盘,“在下也爱下棋,不如我们对弈一局?就当是谢过公子的避雨之恩。”
柳清沅正愁满腔烦忧无处排解,便欣然同意:“好,那请公子赐教。”
两人摆开棋子,柳清沅执黑先行,落子谨慎。他本以为胡四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棋艺不过尔尔,可刚下十几步,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胡四的棋路看似随意,实则步步为营,每一颗白子都像有灵性,悄无声息地围住他的黑子,让他左支右绌。
“公子这步‘飞压’,看似封住我的出路,实则给我留了活眼啊。”胡四落下一颗白子,笑着提醒。
柳清沅定睛一看,果然如胡四所说,自己刚才的落子竟留下了破绽。他叹了口气,认输推枰:“公子棋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