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蹲在墙根下，小手指着地上的蚂蚁队伍，奶声奶气地指挥：“这边这边，你们的饭饭掉啦！”
陈萍挨着她蹲下，两条小辫子晃啊晃：“珍珠妹妹，乡下好玩不？”
珍珠的小脸立刻皱成了包子：“才不好玩呢！”她伸出自己的小皮鞋，“你看，都是鸡屎！”
鞋面上还留着淡淡的黄印子，陈萍“啊”地叫出声，赶紧往后缩了缩：“鸡、鸡会拉屎在鞋上？”
“可不嘛！”珍珠老气横秋地叹气，“铁柱哥还拿鸡屎扔我，臭死啦！”
陈萍惊恐地瞪大眼睛：“那、那你怎么办？”
珍珠神秘兮兮地凑近：“然后铁柱哥摔了个狗吃屎！”她突然压低声音，“是真的吃到了哦！”
两个小丫头咯咯笑起来，惊得蚂蚁队伍都乱了阵型。
“乡下还有啥？”陈萍既害怕又好奇。
珍珠掰着手指头数：“有猪，臭烘烘的；有牛，拉粑粑像小山一样；还有...”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有兔子！灰色的，跑得可快啦！”
“哇！”陈萍羡慕地捧着脸，“我都没见过真兔子...”
“萍萍！回家写作业！”柳青站在自家门口喊道，“趁天还亮着赶紧写，别等会又要点煤油灯！”
陈萍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慢吞吞地站起身：“又要写作业......”
珍珠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作业是什么呀？能吃吗？”
陈萍哭丧着脸摇头：“比吃药还可怕！”她掰着手指数，“要写一页算术题，还要抄三行生字......”
珍珠瞪圆了眼睛，小嘴张成了“O”形。在她的小脑袋瓜里，实在想象不出比吃青菜更可怕的事情。
“那你快去吧，”珍珠一脸同情地拍拍陈萍的手，“不然你娘该生气了。”
陈萍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突然回头说：“珍珠妹妹，等明天放学我再找你玩！”
“嗯！”珍珠用力点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我等你呀！”
看着陈萍趴在院里的石桌上开始写作业，珍珠托着腮帮子看了会儿，突然很庆幸自己还不用上学。
她蹦蹦跳跳地跑回屋里，正好看见娘亲往腊肉饭上撒葱花。
“娘，”珍珠扒着灶台边沿，小鼻子一耸一耸地闻着香味，“我以后能不能不上学呀？”
宋倩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想得美！等珍珠再长大些，也得像萍萍姐那样去上学。”
珍珠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逗得宋倩笑出了声。
屋里暖烘烘的，灶膛的余温还没散尽。宋倩把腊肉饭盛进碗里，金黄的米饭裹着油亮的肉片，冒着腾腾热气。
“娘，我要坐爹爹的凳子！”珍珠扒拉着她爹常坐的那张长凳。
宋倩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
她抿了抿嘴，把闺女抱上凳子：“坐稳当，别摔着。”
四月的天，外头还透着寒意。
隔壁传来柳青催萍萍写作业的声音，伴着煤油灯淡淡的烟味。
宋倩把门帘掖严实了些，她才不舍得让闺女在外头挨冻，就算多费点煤油又怎样。
“娘！你看我！”珍珠扒拉一口饭，故意把米粒粘在嘴角，扮了个鬼脸。
宋倩噗嗤笑出来，伸手给她擦嘴：“小脏猫。”
“喵~”珍珠配合地叫了一声，眼睛弯成月牙。
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本该有三个人的饭桌，现在空了一边。宋倩低头扒饭，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娘！萍萍姐说作业可难了！”珍珠突然挥舞着筷子，“我以后能不能不写作业呀？”
“想得美。”宋倩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子，那点伤感被冲散了不少，“等你再大点，娘天天盯着你写。”
珍珠夸张地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摇摇头，把最后一块腊肉塞进嘴里。
灶膛里“噼啪”响了一声，火星子蹦出来，又很快暗下去。
宋倩望着闺女油汪汪的小嘴，突然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宋倩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把小珍珠的小衣裳、小手帕和搪瓷水杯一样样收进印着红五星的小书包里，又往里头塞了半块桃酥。
“小珍珠，该起床了。”宋倩轻轻推了推被窝里的小团子。
小珍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把小脸埋进枕头里：“唔...不要嘛..”
宋倩心疼地摸了摸闺女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但还是狠心把她抱起来：“乖，娘上班要迟到了。”
小珍珠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宋倩身上，眼睛还闭着。
宋倩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在心里叹气。
原本不想麻烦娘家的，六十岁的退休老娘本来就在帮大哥带三个皮小子：八岁的铁蛋、六岁的铜锁，还有四岁的钢镚。
三个男娃闹腾得很，她原本不舍得让小珍珠去凑这个热闹。
但眼下实在没别的法子了。
“抬手...对，再抬这只...”宋倩像摆弄布娃娃似的给小珍珠穿好衣裳。
小丫头全程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人又好笑又心疼。
收拾好，宋倩看了眼座钟，来不及做早饭了。
她麻利地给小珍珠扎好小辫，往自己兜里摸出几张粮票。
“小珍珠，咱们今天吃大肉包好不好？”
听到“肉包”两个字，小丫头终于睁开一只眼：“要...要两个...”
“贪心鬼！”宋倩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把书包挎在肩上，又往闺女口袋里塞了块手帕，“走，先去姥姥家。”
晨雾里，母女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宋倩一手抱着还在打瞌睡的小珍珠，一手攥着粮票，急匆匆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去。
国营饭店门口排着长队，宋倩买了三个热腾腾的大肉包。
油纸包着的包子冒着白气，小珍珠捧着包子小口啃，肉汁蹭得满嘴都是。
“慢点吃。”宋倩给闺女擦了擦嘴，自己三两口解决了一个。
剩下那个用油纸仔细包好，塞进小珍珠的书包里，“饿了让姥姥热给你吃。”
到了娘家门口，宋倩火急火燎地把还在啃包子的小珍珠往白桂清怀里一塞：“娘，珍珠放您这一天，我下班来接！”
白桂清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哎哟你这丫头，嫁人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话没说完，宋倩已经蹬着自行车跑没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