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被药物压制的钝痛，如同潮水般将张诚的意识一点点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洁白的天花板，输液架，还有…李薇那张写满疲惫却带着巨大惊喜的脸庞。
“张队！你醒了！”李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激动，眼圈泛红。
张诚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别急！医生说你需要休息！你失血过多，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但万幸没有生命危险！”李薇立刻用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润湿他的嘴唇，“雷队也脱离危险期了！在隔壁重症监护！陈老和林雅…吴念同志受了惊吓，但身体无大碍，省厅派了专人保护！”
战友都活着！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张诚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李薇。她的警服有些皱，脸色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
“王建国…”张诚嘶哑地挤出三个字。
“抓了！”李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就在你被救出来不到一小时！省厅纪委会同我们掌握的铁证——林雅的证词、通风口的血密码破译出的坐标和密钥、还有那枚关键的袖扣！再加上我在被控制前紧急上传到绝对安全离线服务器的所有物证链和分析报告！直接突袭了他的办公室！人赃并获！他当时正准备销毁最后一批文件！”
李薇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倒是镇定，还想狡辩，说袖扣是栽赃，血密码是臆想，林雅是精神错乱…但当省厅的密码专家当场破译出通风口血点对应的坐标（北纬XX.XXXX，东经XX.XXXX）和密钥‘5’，并与他加密终端里发现的‘熔断’指令完全匹配时，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现在被严密关押在省厅看守所，零口供也没用！铁证如山！”
张诚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挪开。恶狼，终于入笼。
“那…‘熔断’坐标？”他更关心这个。阻止“熔断”，摧毁那个节点，是阻止“暗数”被滥用的关键一步，也是对林国栋教授亡魂的告慰。
“阻止了！”李薇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就在王建国落网的同时，猎鹰队长亲自带队突袭了那个坐标点！位于邻市远郊山区一个伪装成废弃矿洞的秘密数据中心！里面全是‘暗数’模型的运算服务器！我们的人冲进去时，倒计时还剩不到2小时！猎鹰队长用你传递的密钥‘5’，成功中断了‘熔断’程序！所有数据被完整缴获！那个节点，被彻底拔除了！”
好！张诚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他闭上眼，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久违的平静。
“但是，”李薇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事情还没完。王建国在审讯中极其顽固，拒不交代他口中那个真正的‘暗数’核心在那里。他只承认利用‘暗数’的皮毛操控赵明牟利，承认为了掩盖‘714’旧案而杀害赵明、试图灭口陈斌和林雅，但对于‘暗数’的核心模型和原始算法，以及他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网络，闭口不谈！他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在等什么？”
拖延时间？张诚的心弦再次绷紧。王建国这种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还有后手！那个真正的“暗数”核心，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宁！
“还有，张队，”李薇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赵明案现场那张写着斐波那契数列的纸条，“技术中队在做最后的证物归档和深度扫描时，在纸条背面，用特殊光谱仪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痕迹…不是斐波那契。”
她将平板电脑递到张诚眼前。屏幕上，是纸条背面的高清增强图像。在原本看似空白的区域，隐约浮现出几行极其微小、排列怪异的字符，像是某种乱码，又像是…某种加密的坐标或指令？
“VXNlciBpZDogU2hhZG93MTIzCkFjdGl2YXRpb24gQ29kZTogRkJJXzQ4ODkyMwpDb29yZGluYXRlczogW1JFQ0FMTF9CRk9SRV0=”
“这是什么？”张诚皱紧眉头，完全看不懂。
“像是某种Base64编码的字符串。”李薇解释道，“我们初步解码了第一层，得到的是：”
User id: Shadow123
Activation Code: FBI_488923
Coordinates: [RECALL_BEFORE]
“Shadow123… 用户ID？FBI_488923…激活码？[RECALL_BEFORE]… 坐标：[在召回之前]？这…这完全不通！”李薇也是一头雾水，“感觉像是一个未完成或未激活的指令？指向某个未知的系统或地点？王建国难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暗桩或备份？”
张诚盯着屏幕上那串诡异的字符，心中警铃大作。赵明临死前紧握的纸条背面，竟然还藏着这样的信息！这绝不是王建国留下的，更像是赵明自己留下的某种“保险”或后手！指向哪里？“Shadow123”？“FBI_488923”？这些代码代表什么？那个“[RECALL_BEFORE]”的坐标又是什么？
王建国的沉默，这串神秘的代码…一切都预示着，风暴并未平息，只是转入了更深、更暗的水域。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名穿着省厅制服的年轻警官走了进来，神色严肃地递给李薇一份文件。
“李工，张队，这是‘暗数’核心数据初步分析报告的摘要。还有…”年轻警官顿了一下，声音压低，“王建国在看守所提出要见张队。他说…有些关于林雅父亲遗物的事情，只能跟张队一个人说。”
关于林国栋遗物？张诚和李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和疑虑。这又是王建国的什么把戏？
“另外，”年轻警官补充道，表情更加凝重，“国际刑警组织发来一份加密协查通报。一周前，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 Zurich）数学系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实验室爆炸和研究员失踪案。失踪者名叫汉斯·伯格曼，是林国栋教授生前在该校做访问学者时的主要合作者之一。现场…发现了一些残留的、与‘暗数’模型理论高度相关的演算草稿。而就在昨天，伯格曼名下的一个加密数字钱包，收到了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比特币转账，收款备注里…只有一个词：‘Shadow’。”
“Shadow（阴影）？！”李薇失声惊呼，猛地看向平板屏幕上那串代码里的“User id: Shadow123”！
张诚的心猛地一沉！瑞士！ETH Zurich！这正是之前发现赵明的“明辉数据”有异常流量指向的地方！汉斯·伯格曼！林国栋的合作者！离奇爆炸和失踪！巨额比特币转账！备注“Shadow”！
赵明纸条背面的神秘代码…“Shadow123”…“FBI_488923”…“[RECALL_BEFORE]”…
伯格曼的失踪…“Shadow”…
还有王建国那讳莫如深的真正“暗数”核心…
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寒意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王建国或许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那个真正的“暗数”核心，那个隐藏在更深阴影中的“Shadow”，可能从未真正浮出水面！赵明留下的代码，或许正是试图警告或指向这个更深层的黑暗！而伯格曼的失踪和比特币转账，很可能意味着“暗数”的核心数据和研究成果，正在被这个“Shadow”势力攫取或转移！
王建国要求见他，是想透露什么？还是…想利用他传递什么信息给那个“Shadow”？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张诚心头那越来越浓重的阴影。
归零之地被摧毁了，但更深的阴影，才刚刚开始蔓延。而林国栋用生命守护、又用鲜血传递的遗产，其真正的重量和危险，似乎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张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目光锐利如刀。
“告诉王建国，”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