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你还在怪我吗?”
沈知知没抬头,笔尖在纸上落下“阿弥陀佛”四个字:“陛下说笑了,臣妾不敢。”
裴瑾瑜的身子晃了晃。他走进殿里,蹲在她身边,想碰她的手,却又缩了回去:“我没办法,阿姐。谢世绝手里有二十万边军,我要是不答应他,这天下就没了。我不能失去这天下,更不能失去你——”
“可你还是刺了我。”沈知知打断他,笔尖顿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裴瑾瑜,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裴瑾瑜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他趴在她的膝头,像个迷路的孩子,声音带着哭腔:“阿姐,我错了。我不该刺你,我只是想让谢世绝放了白芷,我只是怕他伤害你——”
沈知知摸着他的头发,指尖碰到他发间的白发,忽然笑了。她想起十年前冷宫里的那个少年,想起他抱着药罐哭的样子,想起他说“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原来有些偏执,从一开始就长在了骨头里,她救得了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疯。
“裴瑾瑜,”她轻声说,“我们两清了。”
从那天起,裴瑾瑜开始日日跪在佛堂前。
他不再穿龙袍,只穿素色的衣袍,跪在蒲团上,对着一尊白玉像磕头。那尊白玉像刻的是沈知知的模样,眉眼弯弯,正是她初见他时的样子。
宫女说,陛下每天要磕三百个头,磕到额头出血,才肯停下来。他会对着玉像说话,说冷宫里的馒头,说雪地里的糖糕,说他登基那天,阿姐的凤冠有多好看。
沈知知偶尔会站在殿门后,看着他跪在佛前的背影。他的背越来越弯,头发越来越白,像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树。
这日,沈知知撑着身子走到佛堂外,看见裴瑾瑜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玉像的脸。阳光落在他的背上,他的肩膀抖得厉害,却连哭都不敢出声。
听见脚步声,裴瑾瑜猛地回头。他看见沈知知站在台阶下,眼里瞬间涌满了光,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膝行过来,攥住她的衣角,声音低得像哀求:“阿姐,求你,看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把天下还给谢世绝,我带你回冷宫,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他的手冰凉,攥得她的衣角发皱。沈知知看着他额头的伤疤,看着他眼底的惶恐,忽然想起书里的结局——裴瑾瑜本应自刎于宫墙下,无人收尸。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却也把自己困在了这朱墙里。
“裴瑾瑜,”她蹲下来,轻轻掰开他的手,“我不是你的阿姐了。”
裴瑾瑜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沈知知转身走进佛堂,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殿门关上的瞬间,他终于崩溃地哭出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哭声撞在朱墙上,又弹回来,碎得满地都是。
尾声
沈知知再也没见过裴瑾瑜。
后来宫女说,陛下把皇位禅让给了谢世绝,自己留在了佛堂里,日日对着白玉像磕头,直到油尽灯枯。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糕,是沈知知当年塞给他的。
谢世绝登基后,封白芷为后,开创了盛世。人人都说,新帝是明君,皇后是贤后,只有宫里的老人偶尔会提起,先帝曾在佛堂里,跪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