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这是东坡居士的词,她只写了上阕,却隐去了下阕的“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将诗笺仔细卷好,用一根红色的丝线,系在了一枝最为靠近墙头的杏花枝桠上。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泛起红晕,如同做了极不得体的事情。
大家闺秀的教养在谴责她,但那颗被寂寞和渴望浸润的心,却又驱使着她迈出了这一步。
这并非邀约,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对于知音的渺茫寻觅。
第二天黄昏,她忐忑不安地来到后院。
那枝系着诗笺的红杏依旧在,但诗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素白宣纸,同样系在枝头,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取下了它。
展开,上面是力透纸背的行楷,接了她留下的句子: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居士已道尽其中味,奈何世人总困情牢。”
他懂了!
他不仅读懂了她的词,更读懂了她词句背后那难以言说的孤寂与微怨!
芸裳捏着那页纸,指尖微微颤抖,一股混合着羞怯、激动甚至是罪恶感的暖流涌遍全身。
自此,诗词唱和便在这高墙内外,借由那株老杏树,秘密地进行起来。
他们谈论诗词,谈论抱负,谈论对人生的感悟。
芸裳从未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以“墙内人”自称,而陆清鸣也恪守礼节,只称她为“知音”,言谈间充满了对这位“才女”的欣赏与仰慕。
他在诗里描绘外面的世界,山川大河,市井百态,这些都是芸裳困于闺阁中所无法见识的。
他的文字,像一扇窗,让她看到了围墙之外的广阔天地。
精神上的共鸣带来的愉悦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常常在独处时,唇角会不自觉地上扬。
对镜梳妆时,也多了几分精心。
她开始期待每一个可以“通信”的黄昏,那颗死水般的心,仿佛被注入了活力,重新变得敏感而鲜活。
然而,夜深人静时,丈夫沈墨言那张严肃而正直的脸庞又会浮现在眼前,让她心生愧疚,辗转难眠。
她在道德的枷锁和情感的渴望间痛苦地挣扎着。
(三) 归人察秋毫
夏末秋初,沈墨言风尘仆仆地归家了。
他依旧是那个严谨持重的塾师,给芸裳带回了精致的绸缎和首饰,询问家中琐事,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芸裳强作镇定,悉心照料他的起居,但眼神中的闪烁,偶尔的失神。
以及书房案几上她未来得及收起的、自己练笔的诗稿中那不自觉带出的几分轻愁与绮思,都没能逃过沈墨言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妻子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时他会看到她望着院中的杏树发呆,眼神复杂;
有时她在烹茶时,会无意识地哼起一支他从未听过的小调,婉转缠绵。
那是一种被滋养过的、从内而外散发的微光,虽然微弱,却与他离家前的沉郁截然不同。
一日,沈墨言去镇上的茶楼会见友人,隐约听得邻桌几人窃窃私语。
似乎提到了“红杏”、“风流”、“才子佳人”等字眼,虽未指名道姓,但目光偶尔飘向沈家宅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