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落叶纷飞时,沈执突然对我说:“你眼睛的颜色,和她一模一样。”
我抚着即将失明的双眼轻笑:“可惜,它们明天就看不见你了。”
三年来他透过我的眼睛看另一个女人。
手术台上,我听见他疯狂拍打手术室的门。
后来我戴着墨镜离开,而他跪在落叶中攥着一纸诊断书——
上面写着,我所移植的角膜,来自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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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正浓。
庭院里,那几棵老银杏树抖落满身灿金,叶子打着旋儿,一片片,静悄悄地砸在青石板上。风是凉的,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我坐在廊下的藤椅里,看着沈执从外面回来。他穿着剪裁优良的深灰色大衣,肩头落了一两片枯叶,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却有些模糊。他走近了,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我的眼睛上。
那眼神,总是这样。带着点审视,一点缥缈的温柔,然后,焦点才会落到我整个人身上。仿佛我存在的意义,只是承载这一双眸子。
“天凉了,怎么坐外面?”他问,声音也是平的,听不出多少真切关怀。
我没回答,只是拢了拢膝盖上的薄毯。他停在我面前,俯身,指尖似乎想碰碰我的脸,最终却只是拂开我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他的手指带着室外的寒气。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我早已麻木的、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的恍惚:“林晚,你眼睛的颜色,在秋天落叶的光线下,和她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根生了锈的钝针,缓缓刺入,不尖锐,却闷痛得让人喘不过气。三年了,这样的话,我听了太多遍。
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可惜,”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它们明天就看不见你了。”
沈执愣了一下,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愕然。“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庭院里那些纷飞的落叶,声音轻得快要散在风里,“明天,角膜移植手术。这双你觉得‘一模一样’的眼睛,就要失明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攥得我生疼。“失明?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任由他抓着,连挣扎都懒得。疲惫,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疲惫,几乎将我淹没。
“告诉你做什么?”我轻声问,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让你再好好看几眼,多缅怀一下吗?沈执,这三年,你看这双眼睛,看得还不够吗?”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骤然松开了手,脸色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被戳破心事后的薄怒。“林晚,你非要这样说话?”
我不再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凋零的秋色。院子里的落叶,真多啊,一层又一层,像是要把所有生机都埋葬。
他在我身边站了许久,久到我觉得四肢都快要被秋风吹僵,才终于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没有回头。
我抚上自己的眼皮,能感受到其下眼球的微弱轮廓。明天之后,这里将只剩下一片永恒的、没有尽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