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丫鬟不顾我的疑惑，麻利地给我背上的伤换了药。
一群婆子进来唱着“百年好和，早生贵子”的喜谣撒帐，见新郎进门，又一齐调笑着退出去了。
我在回忆里细细思量着哪里认识了什么王爷，还不待想清楚，耳边已传来一人温和的声音。
“小阿灼，别来无恙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掀起了盖头，红烛的暖光下，一双神仙般好看的眼睛望着我，眸光雀跃如星辰。
“裴致......”
我愣怔着，口中已不觉喊出了他的名字。
永安王，裴致。
儿时在青山书院曾共读五年的同窗，犹记得那时他青涩温和，极少言语，今日再见时，那温和依旧，眉宇间却添了肆意张扬的风华，让人不敢逼视。
“殿下，好久不见。”
他温温笑着，向我伸出手：“一同过个上巳节可好？”
隔着纤薄嫁衣，掌心传来一片柔软的灼热，裴致牵着我的手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向我解释。
“你素来喜静，身子又还没好，我怕吵到你，所以没安排鼓乐和宾客。”
临水的亭边，一片芍药花在月色下开得娇艳明媚，灿若云霞。
他折了一支珊瑚色的簪在我鬓边，又拾柳枝沾了花瓣水点在我头顶，口中念到：“祓禊祛灾，百病不侵，平安康健。”
我心中的疑问哽在喉口，斟酌着该怎么说，才不会扫了他的兴致，还未开口，却已经听到了他的安慰。
“那些流言，你无需在意。”
“流言？”
他愣怔了一会儿，微抿了一口酒，绯红爬上耳尖，似乎有些懊悔，喃喃了一句“原来你并不知道......”
架不住我的追问，他只好断断续续地向我解释。
那日他恰好从我家院子后面经过，看见有人落水，便跳入潭中救我。
后来京城中传遍谣言，说他和我早有苟且。
他大概是看见了我背上的伤，打听得我伯父伯母待我不好，就上门求亲了。
我伯父伯母见了一个王爷来提亲喜不自胜，并没想着告诉我就立马答应了。
我忽然想起上花轿时钱氏在我耳边说的那一句“今日富贵都是我为你谋划”，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查过，那些流言出自哪里？”
裴致点了点头，却不肯说出自哪里。
“是不是出自凌家？”
他沉默着躲开了我眼底的追问，我心中明了。
我伯母当日看见他救我，马上就把“逼我给探花郎做妾”这件事抛之脑后，为我选定了一个可以出资更高的买家。他们看准了永安王不会以权势压人，所以用谣言逼迫他娶我。
“对不起。”
我看着眼前人澄澈的笑颜，终是没有忍住眼底的泪。
世人传闻永安王光风霁月，是皎若明月的谦谦君子。
他救了我一命，却因我坏了名声，如今还陪上了自己的姻缘。
“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裴致放下为我布菜的箸，想为我擦泪，手伸至我眼下忽又顿住，眸光有一瞬间的黯淡，从怀里取了一方帕子递给我。
我摇摇头，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关切的目光。
“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却因为我的事，拖累了殿下的名声。”
“我伯父伯母......他们贪心不足，心地险恶，只怕日后还是会不断纠缠，予取予求。”
“殿下救我的恩情我已无可报答，这门亲事就是个错误，我怎敢忝居王妃之位？不若......”
我正要说不若就此和离，裴致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我。
他眉目微蹙：“凌家那两个......他们诽谤皇亲，已经被关进牢里去了......”
“......”
“名声的事，我不甚在意，望你也不要困囿其中。”
“若你还是觉得歉疚，可否......可否陪我做一件事？”
两杯合卺酒在他指间浅浅荡漾，满室烛光温软，映着他的眼眸柔情百转，像一株月下的玉兰花，令人有一瞬间的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