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嘶鸣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林月孛的耳膜。红光疯狂闪烁,将黑暗切割成无数破碎、跳跃的恐怖碎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裹挟着,在狭窄、冰冷的金属储藏架间高速移动。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脚下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被动地被拖着踉跄前行。男人坚实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传来的体温异常的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稳定感。
“这边!”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他猛地一拽,林月孛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吹起的落叶,硬生生折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木箱和防尘布的通道。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保安急促的呼喝声已经清晰可闻,手电筒的光柱在入口处来回扫射!
“站住!”
“什么人?!”
“封锁出口!”
林月孛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旦被抓住,擅闯禁地、毁坏文物(尽管青铜镜并非她拿走)的嫌疑,再加上她此刻形容的狼狈和无法解释的“怪病”……她不敢想象后果!
男人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复杂结构了如指掌。他拉着林月孛,在废弃物的缝隙间如同鬼魅般穿梭,动作迅捷、精准,没有丝毫犹豫。好几次,刺眼的手电光柱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身体扫过,林月孛甚至能看清光柱里飞舞的尘埃。每一次,男人总能提前一步,将她拽入更深的阴影。
“低头!” 一声低喝。林月孛下意识地弯腰,一股劲风从头顶掠过,是一根横亘在通道上方的金属管道。男人拉着她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
“跳!”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通风井的竖井边缘!下方黑洞洞一片,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气流向上涌来!林月孛倒抽一口冷气,腿都软了。
“别怕!” 男人低喝,手臂猛地发力,林月孛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坠入深渊时,身体猛地一顿,双脚踩到了坚硬的金属网格——是竖井侧壁上狭窄的维修平台!
男人紧随其后落下,动作轻盈得如同羽毛。他松开林月孛的手腕,迅速蹲下,手指在冰冷的金属网格上一阵摸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林月孛背靠着冰冷的井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头顶上,保安的呼喊和脚步声正在靠近通风井口!
“找到了!” 男人低语一声,手指猛地一扣一拉!一块伪装得极好的金属网格被他无声地掀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更浓烈的、带着泥土和潮湿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
“进去!” 男人不容分说,一把将林月孛推进了洞口。
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极其狭窄的通道,似乎是废弃的旧排水管改造的,仅能匍匐前进。冰冷、黏腻的污水气息扑面而来。林月孛咬紧牙关,顾不上脏污和恐惧,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男人紧随其后,将那块金属网格轻轻合上,隔绝了上方越来越近的追捕声和警报。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两人压抑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道壁的窸窣声。管道内壁湿滑冰冷,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沉积物。林月孛右眼的灼痛在高度紧张和剧烈运动下再次加剧,视野里血光翻涌,让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黑暗。她只能凭着本能,跟着前方男人爬行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前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男人加快了速度,率先钻了出去。林月孛紧随其后,几乎是滚落出来。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垃圾和潮湿的霉味涌入鼻腔。眼前是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堆满了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头顶是两栋高楼挤压出的、狭窄的一线天,天光微亮,已是清晨。
林月孛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胃里翻江倒海。污水和苔藓的腥臭味粘在皮肤和衣服上,让她几欲作呕。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右眼的灼烧感更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男人站在几步外,深灰色的大衣下摆沾了些污迹,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狼狈不堪的林月孛。暗金色的眼瞳在微光下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静。
“暂时安全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月孛抬起头,雨水(或是汗水?)混杂着污迹顺着发梢滴落,她透过模糊的视野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声音嘶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她不相信巧合。这个能在博物馆地下如入无人之境、能一眼看穿她秘密的男人,他的出现,绝非偶然。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向前踱了两步,停在林月孛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巷口微弱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他微微俯身,那双暗金色的眼睛近距离地、如同精密仪器般扫描着她的脸,尤其是她那紧闭着、却依旧有暗红血痕渗出的右眼。
“帮你?”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林小姐,你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一件有价值的‘观察对象’,过早地毁在那些连‘灵怨’和‘血引’都分不清的普通人手里。”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至于我是谁……”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月孛,投向某个遥远的、充满血腥和迷雾的时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曾有星君号无支,搅动淮涡惊风雨……你可以叫我,‘无支祁’。”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来自洪荒的重量。
无支祁?林月孛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只觉得那音节古老而怪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自称无支祁的男人直起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现实:“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月孛,你摊上大事了。”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那面‘兽面夔纹镜’是钥匙,也是灾引。它上面的‘血引’被你触发,等于打开了一扇不该打开的门。昨夜纠缠你的‘灵怨’,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东西’,会循着你的‘味道’而来。它们可不像那个琵琶女那么好打发。”
他顿了顿,暗金色的眼瞳锁定林月孛因恐惧而微微睁大的左眼,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你体内的‘东西’正在苏醒。它很饥渴,也很……危险。每一次失控,都像是在向黑暗中的猎食者发射信号。昨夜地铁站和公寓的‘烟火’,足够让某些存在,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你的‘劫数’,已经开始了。”
劫数!
这个词像一柄冰锥,狠狠刺入林月孛的心脏!她想起地铁隧道里扭曲爬行的惨白身影,想起冰箱上浮现的血字,想起体内那股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难道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我……我该怎么办?” 林月孛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种溺水者想要抓住浮木的本能。
无支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他缓缓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张质地特殊的、近乎纯黑的卡片,边缘镶嵌着极细的暗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卡片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浮雕般的、造型奇异的兽首图案——兽口大张,獠牙毕露,赫然与青铜镜背面的异兽有几分神似!
他将卡片递给林月孛。入手冰凉沉重,非金非木,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
“城西,‘止水斋’。晚上八点。” 无支祁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这个来。如果你还想弄明白你手腕上的‘锁链’是什么,你眼睛里的‘血’从何而来,还有……你究竟是谁,以及那个遗弃你的‘故人’到底留下了什么烂摊子的话。”
故人!又是故人!
林月孛的心脏猛地揪紧!他果然知道!
“我……” 她刚想追问。
无支祁却猛地抬手,示意她噤声!暗金色的眼瞳骤然收缩,锐利如刀锋般射向巷口的方向!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血腥和腐烂甜腻气息的恶风,毫无预兆地灌入了狭窄的后巷!
“看来,已经有‘小东西’,迫不及待地来打招呼了。” 无支祁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之前的玩味和探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意。他缓缓站直身体,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随意地垂在身侧。林月孛惊恐地看到,他那修长的手指指节,在微光下似乎隐隐泛起一层金属般的、冰冷的青灰色光泽!
巷口的光线被一个佝偻、扭曲的身影挡住了。
那东西……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形。它像是由无数腐烂的肉块和蠕动的阴影强行拼凑而成,勉强维持着直立。皮肤呈现出一种溃烂的紫黑色,不断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液。它的头部像一颗肿胀变形的肉瘤,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脸”的、纵向裂开的巨口,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倒刺般的惨白獠牙!涎水混合着脓血,顺着獠牙不断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没有眼睛,但林月孛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了无穷饥饿和恶毒怨念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了她!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右眼的位置!那“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瞬间让她头痛欲裂,右眼的灼痛再次狂暴地翻涌起来!
“嗬……嗬……香……好香……” 一阵模糊不清、仿佛无数声音重叠的嘶哑低语,从那裂开的巨口中传出,带着令人作呕的湿黏感。
无支祁上前一步,将林月孛完全挡在自己身后。他周身的气息骤然改变!不再是那个深沉莫测的古董商,而像一柄瞬间出鞘的绝世凶兵!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岳又锐利如刀锋的气势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
“滚。” 无支祁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一个字,简单,粗暴,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那腐烂的怪物似乎被这股气势震慑,庞大的身躯微微顿了一下。但它对林月孛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源自血泪和青纹的“香甜”气息的贪婪瞬间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它裂开的巨口中爆发!腥臭的狂风夹杂着腐蚀性的脓液喷溅而出!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笨重外表不符的恐怖速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挡在面前的无支祁和林月孛猛扑过来!巨口张开到极限,密集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目标直指林月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