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他颓然跌坐进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惨白而扭曲的脸。窗外江面上货轮缓缓驶过，发出悠长的汽笛声，像是在为他奏响的丧钟。
顾屿坐在自己公司顶楼一间私密性极佳的茶室里。这里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他面前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融数据和代码流。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动作流畅而精准，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章。屏幕上，一串串代表着资金流动的绿色数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汇入一个标记着“周衍-紧急拆借”的虚拟池子。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加密通讯软件的一个对话窗口。对方只有一个代号：Shadow（影子）。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几小时前发来的，言简意赅：
「鱼已咬钩，疯狂拆借，利率触顶。第一阶段完成。痕迹已深度覆盖。」
顾屿的目光在屏幕上那条信息停留了几秒，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他没有回复。
端起旁边温热的青瓷茶杯，他浅浅啜了一口。上好的龙井，清香四溢，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甘甜。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视线投向窗外，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那栋属于启明资本的摩天大楼，在众多楼宇中清晰可见。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一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古井。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井底深处，正翻滚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寒流。周衍拆借的每一分钱，都像一块沉重的砖石，正在他亲手挖掘的深渊边缘，垒砌起一道通往彻底毁灭的高墙。
茶香在唇齿间萦绕。那点微弱的甘甜，终究被舌根泛起的、更浓重的苦涩彻底淹没。
第四章
沈知薇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公司季度汇报会上那场噩梦般的崩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迅速在她原本稳固的职场圈子里蔓延开来。那些曾经带着欣赏和赞许的目光，如今变成了无声的打量、隐晦的同情，以及更令人窒息的、带着探究的窃窃私语。副总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那份冰冷的失望和随之而来的边缘化处理，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如坐针毡。
“沈经理，这个季度的客户分析报告，让小王先跟吧，你……先把手头的数据再复核一遍。”部门主管委婉但不容置疑的话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最后一点职业尊严。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所有引以为傲的专业和能力，都在那一声干呕和随之而来的茫然失措中碎成了齑粉。更可怕的是，她完全不明白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的不适感已经消退，但精神上的恍惚和那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掌控自己的恐惧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
她躲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拉上百叶窗，隔绝了外面那些无形的视线。阳光被切割成细长的光条，落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亮着，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私人邮箱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