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死角里,他蹲下来,从挎包夹层掏出一张老旧站台票,1989 年的红票,上面盖着模糊的“军供”戳。他用指腹摩挲那圈褪色的油墨,像在确认一个旧伤口是否还在流血。随后他把票重新塞回夹层,动作温柔得像把一封信放回抽屉。
与此同时,老关沿着检修通道另一侧的步行楼梯往下。楼梯尽头是一扇常年不锁的工具门,门后是站台最西端的消防栓箱。箱门绿漆剥落,里面除了水带,还有一个用黑胶带缠了三圈的铝制饭盒。
老关把饭盒取出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 28 张百元钞票,外加一枚 7.62mm 的弹壳,弹壳底部用军刀刻着“2003.4.7”。月光从站台尽头的高窗漏进来,弹壳边缘闪着幽暗的铜光。老关用拇指肚擦过那行日期,像擦枪膛里的灰。
他刚把钱压在最底层,背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老关没回头,只是低声说:“别踩线,有红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身后的阿九止住脚步。两人隔着三步距离,一灯一暗,像对峙又像守望。
阿九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把一枚新的子弹壳轻轻放在钞票上——那枚弹壳是他在列车上偷偷磨掉了编号,只留下一个浅浅的“九”字。做完这个动作,他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收回手。
消防栓箱的门重新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老关转身,第一次正眼看阿九。两人都没有敬礼,也没有拥抱,只是同时点了下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点验。
小姜推开值班室的门。十平米的房间塞满监控屏,墙上贴着“严禁泄露乘客隐私”的红色 A4 纸。空调开得太足,玻璃窗上蒙着一层雾。
他调出静音车厢的录像,时间条拖到 23:47—00:07。屏幕里,阿九的脸被顶灯照得惨白,老关的军功章偶尔反光。小姜把音量调到最大,听见那句几乎气音的“关排长”,后背瞬间爬满鸡皮疙瘩。
他继续往后拖,发现阿九每周五都会出现在同一节车厢,时间误差不超过三分钟。而老关出现得没那么规律,但只要他在,阿九就一定在。小姜把两人的截图放大,重叠,发现他们坐的位置永远保持 1.5 米——部队队列里标准的“间隔一臂”。
更诡异的细节在 00:03:42:老关伸手进内袋,掏出的那张地铁票,票面暗红痕迹在红外摄像头下呈现深褐色——血。小姜把画面定格,用软件测量血迹面积:指甲盖大小,边缘呈喷溅状。他想起档案室里的旧卷宗:2003 年 4 月 7 日,维和部队营地遭袭,一名中国士兵肩部中弹,失血 400cc,送医途中坚持让出唯一一剂止痛针给同车新兵。档案照片里,新兵叫关山海,老兵叫姜九——姜九,阿九。
小姜的指尖在鼠标上悬停,像悬在一枚地雷上。最终,他把这段录像拖进隐藏文件夹,命名为“0407”。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老关出现在车辆段办公楼的天台。天台边缘没有护栏,只有一圈生锈的钢管,风把外套下摆吹得像旗。老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打开,是一副崭新的助听器,银灰色,标价签还没撕。
他低头,看见阿九站在下方十米处的轨道旁,正仰头望他。月光把阿九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不肯愈合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