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过一页,看着那不断累积、缓慢但坚定增长的“利息”数值(虽然依旧只有万分之几),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警惕地自语:“不行,恢复太慢。利息虽微,日积月累亦非小数。得想办法开源,或者……让他再寻些更好的东西来。”
沈潮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冒着氤氲热气的参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碧光沐浴在浅金色的阳光里,侧脸线条柔和了些许,少了些平日的凌厉,长长的睫毛垂着,专注地看着膝上的册子。阳光在她墨色的发顶跳跃,给她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竟透出几分奇异的静谧感。
然而,这份静谧,被她口中那清晰无比、锱铢必较的算计之词,瞬间击得粉碎。
“沈潮,”碧光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黏在账册上,语气自然得如同在吩咐自家账房,“今日这参汤熬得火候不错,灵气逸散不多。记下,耗损0.007单位。”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的沈潮,那双杏眼里此刻闪烁着的是纯粹的、对“成本控制”的精打细算:“你上次说的那株据说是前朝皇陵里挖出来的‘血玉髓’,有眉目了吗?那东西蕴藏的地脉阴气,对我修复仙骨或许有点用处。价钱不是问题……”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自然地补充道,“记你账上,本金加利息。”
沈潮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着碧光那双在算计时格外明亮、甚至带着点……神采奕奕的眼睛,再感受着心口那本《天衡册》传来的、因为新债项即将录入而微微发烫的契约感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混杂着一丝啼笑皆非的荒谬,再次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练就的温润涵养,在这位仙子的“务实”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沉默地将温热的药碗递到碧光手边,动作依旧无可挑剔的体贴。
碧光这才放下《天衡册》,接过药碗。她皱着鼻子嗅了嗅那浓郁的参味,脸上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嫌弃,但还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属于仙人的、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却又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阳光,药味,床榻上小口喝药的病弱仙子,床边静立如松、气质温润的富商公子。
画面本该温馨。
前提是,忽略掉那本摊在锦被上、散发着冰冷契约气息的墨玉账册,以及空气中无声流淌的、属于债主与欠债人的精打细算。
沈潮的目光落在碧光因为喝药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又滑过她因为专注算计而显得格外生动的眉眼。心底那份憋闷,竟奇异地淡去了一丝,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这位债主,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本分。
冬去春来,静园庭院里的老梅落尽了最后一朵残红,几株耐寒的绿植悄然抽出了嫩芽。风里裹挟的寒意渐消,多了几分潮湿的泥土气息。
碧光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惨白如纸,行动间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但至少能自己下床在屋内走动了。肩背那道狰狞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淡粉色的疤痕,内里的仙骨也依靠着沈潮搜刮来的凡间“灵气”和碧光自身顽强的意志,勉强接续上了七七八八,不再时刻带来钻心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