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整齐码着三十七个黄布包袱,每个包袱的边角都绣着不同的动物图腾 —— 狐、黄、白、柳、灰,正是东北仙家的五种真身。针脚细密,颜色却已暗淡。他抽出最底层那个边角磨损的包袱,布料都有些发脆了,解开蓝布条时,闻到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霉味的气息,那是岁月的味道。里面是本线装的《出马宝卷》,牛皮纸封面上的狐头图案已经褪色,墨迹在岁月里晕成了淡紫色,边缘处有些虫蛀的小孔。
翻到第三十七页时,一片干枯的槐树叶从纸间飘落,叶面上用炭笔写着个歪歪扭扭的 “胡” 字,笔画里还带着些黑色的细屑。林墨指尖刚触到叶面,就听见房梁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挪动,带着细碎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头,看见个灰影在椽子上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道闪电,带起的灰尘迷了他的眼。林墨抓起桌上的铜烟袋锅 —— 那是祖父做法时的法器,锅身刻着圈云纹,据说是请终南山的道士开过光的 —— 大喝一声:“是哪位仙家驾临?”
横梁上垂下条毛茸茸的尾巴,灰扑扑的,扫落的墙灰更密了,迷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房梁响起,像指甲刮过瓦片,又尖又利:“小娃娃,三十年不见,连胡三太奶都不认得了?”
林墨握着烟袋锅的手开始发抖,指尖冰凉。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小时候总在祠堂听见,尤其在槐花开得最盛的五月,那声音就像槐花香一样,无处不在。那时祖父会摆上三牲供品,对着空气作揖:“太奶莫怪,孩子还小,经不起吓。” 他总躲在门后偷看,看见供桌上的酒碗自己倾斜,酒液顺着桌沿流到地上,在青砖上晕出深色的痕迹,像一滴滴凝固的血。
灰影从梁上跃下,落地时带起一阵旋风,卷起满地灰尘,呛得林墨忍不住咳嗽起来。风散后,原地站着个穿青布裤褂的老太太,缠足的小脚踩着双绣鞋,鞋面上的牡丹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她满脸皱纹里嵌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竖得像条细线,和猫的眼睛一模一样。鼻子嗅了嗅,突然厉声道:“你表妹被黄皮子缠上了,那畜生偷了胡家的聚灵珠,现在附在她身上修炼呢!再晚些,那丫头的三魂七魄都要被它吸干净了!”
“聚灵珠?” 林墨想起念念脖子上挂着的桃木坠,那是去年舅妈带她去长白山旅游时买的,摊主说里面嵌着的绿珠子是百年灵玉,能驱邪避灾,当时花了不少钱,“您是说那个桃木坠里的珠子?”
“别磨蹭了!” 老太太突然化作道青烟,像条小蛇钻进他袖管,“子时三刻前不把珠子取出来,那丫头就成空壳子了!我可告诉你,黄皮子最记仇,它要是借尸修成了,第一个就得找你算账!”
林墨只觉左臂一阵灼痛,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低头看见袖口浮现出团淡红色的狐形印记,绒毛状的纹路在皮肤上游走,像有只小狐狸在皮下呼吸,痒痒的,又带着刺痛。他抓起《出马宝卷》往医院赶,路过巷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时,看见树洞里透出幽绿的光,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几只黄鼠狼在树根处窜来窜去,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灯笼,看见他经过,都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里发出 “吱吱” 的怪叫,像是在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