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同一个屋檐下变得粘稠而滞涩。江临像一道移动的阴影,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我们几乎不打照面。他在家时,房门总是紧闭,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偶尔在走廊或楼梯上狭路相逢,空气会瞬间冻结。他会像没看见我一样擦肩而过,留下他身上那股清冽又疏离的气息,或者,投来短暂的一瞥——那眼神没有温度,像看一件碍眼的家具,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排斥。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压得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脊背僵硬,直到他走远,才敢慢慢松开攥紧的手指。
母亲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勉强,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和不安。饭桌上,她努力寻找着话题,试图把我和江临这两个冰冷的端点连接起来。江叔叔打着圆场,笑声爽朗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江临要么沉默地吃饭,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要么用最简短的词回应,冷硬得足以冻僵任何试图靠近的暖意。我则像个局外人,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食不知味。这种被无形排斥在外的感觉,比江临直接的冷眼更让人窒息。
浴室里蒸腾的水汽模糊了镜面。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掉心头沉甸甸的压抑。穿衣服时,我才发现要换的T恤忘了拿进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后,带来一阵凉意。瞥见旁边挂钩上搭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是昨晚洗澡时随手从脏衣篓里拎出来准备洗的,大概是母亲收拾时顺手挂在了这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没细想。实在不想再湿漉漉地穿过走廊回去拿衣服,犹豫只在心头停留了一瞬,便伸手将那件衬衫扯了下来。
布料很柔软,带着洗涤剂残留的干净气息,是种很淡的松木冷香。但当我把它套上身时,一种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异样感瞬间攫住了我。肩线太宽,袖子太长,衣摆几乎遮到了大腿。这尺寸……绝不是我的。一种冰冷的预感猛地窜上脊背。这触感,这气息……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是江临衣柜里那件!那件被明令禁止触碰的、白得刺眼的衬衫!
恐慌像藤蔓瞬间缠紧心脏。我手忙脚乱地想把衬衫脱下来,指尖都在发颤。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浴室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浓烈到呛人的酒气裹挟着一个人影,蛮横地闯了进来,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是江临。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背光而立,像一座骤然倾倒的山。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覆在额前,几缕发梢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一层雾,在灯光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灼热的光。他脸颊泛着酒后的潮红,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我身上这件明显不合身、袖子长得盖住了半个手背的白衬衫上。
空气瞬间被抽干。水汽凝结的瓷砖墙壁冰冷地贴着我裸露的后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谁……”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抑的戾气,“……准你穿我衬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