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拿着红布回来时,雪已经小了。他接过母亲手里的碎片,用红布仔细包好,又从灶膛里抓了把灰,撒在地上的血迹上。
「我去埋。」他拎着布包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
我跟到门口,看着他走向院子角落的老槐树。那棵槐树有上百年了,树干上缠着红绳,据说是爷爷小时候就有的。雪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像挂了一串白色的骨头。
父亲弯腰挖坑时,我突然发现,他的后颈上,也有一块青黑色的斑,和三爷爷的那块一模一样。
第二章:年夜饭
天黑得早,刚过六点,窗外就已经一片漆黑。母亲把七道菜端上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红烧排骨、梅菜扣肉、清炒白菜、炸丸子、凉拌木耳、蒸豆腐、炒青菜。不多不少,七道,果然没有鱼。
「动筷子吧。」父亲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夹菜,眼睛盯着桌上的空碗。
三爷爷没来吃饭。里屋的灯亮着,门帘拉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隐约的拐杖声,笃、笃、笃,从始至终没停过。
我夹了块排骨,刚要放进嘴里,突然注意到碗沿有一圈淡淡的黑痕,像是被火燎过。这碗……是爷爷生前用的那只青花碗,十年前被奶奶收起来了,怎么会摆出来?
「阿砚,多吃点。」母亲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她的手还在抖,「过了今晚,就好了。」
「过了今晚?」我追问,「什么好了?」
父亲猛地放下筷子,筷子在碗沿磕出脆响:「吃饭的时候别说话。」他的脸色很难看,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我没再问,低头扒饭。饭是冷的,像是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咽下去时,喉咙里像卡着碎冰。
吃到一半,院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很有节奏。
母亲的脸瞬间白了:「谁啊?」
门外没人应,只有风声卷着雪粒,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
敲门声又响起来,还是三长两短。
父亲站起身,从门后抄起一把柴刀,刀身锈迹斑斑。他示意我们别动,自己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没人。」他回头说,声音有些发紧,「可能是风刮的。」
可他没去开门,也没放下柴刀,就那样背对着我们站在门后,像一尊石像。
我看着桌上的七道菜,突然发现炒青菜里混着一根头发,黑色的,很长,缠在菜叶上。我刚要指给母亲看,那根头发突然动了一下,像有生命似的,慢慢钻进菜里,消失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起身想去厕所。
「别去!」母亲拉住我,声音压得极低,「守岁前不能去厕所,忍忍。」
规则里没提这条。我疑惑地看着她,她却别过脸,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时,里屋的拐杖声突然停了。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父亲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越来越急的风声。
过了大概半分钟,里屋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拉开了抽屉。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沙沙,很轻,却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三爷爷在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母亲没回答,只是死死攥着我的手,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