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如同腐烂的蛛丝、散发着绝望和酒精味的,是他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线,另一端连接着家里那个同样麻木肥胖的妻子。
金红色的、带着贪婪焦灼气息的,是他渴望升职加薪、压榨下属的野心线,另一端则向上延伸,消失在办公室更高层的方向。
……
这些线在他身上疯狂蠕动、纠缠、打结,形成一团庞大、混乱、散发着恶臭的毛线团。其中几条特别粗壮、颜色污浊的线,正随着他的咆哮,如同恶心的触手般,试图缠绕上苏时的身体——那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名为“工作压力”和“精神压迫”的恶意之线。
苏时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这团混乱的“毛线”。她的指尖在身侧,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没有光影特效,没有能量波动。
无声无息间,那几根试图缠绕她的、最污浊的恶意之线,在王胖子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如同被无形剪刀剪断的劣质绳索,悄然崩解、消散。
王胖子的咆哮还在继续,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苏时的镜片上:“……我告诉你苏时!别以为熬几个通宵就能糊弄我!就你这水平,这态度,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公司不养废物!听见没有?!废物!”
“废物”两个字,被他用尽了全力吼出来,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嗡嗡回响。
苏时缓缓抬起了头。
厚重的黑框眼镜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王胖子因咆哮而扭曲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祇俯瞰蝼蚁的、彻底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王胖子被她看得莫名心头一悸,那眼神让他后背有些发凉。但他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淹没——一个底层社畜,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不服气?!”王胖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收拾东西!你被开除了!立刻!马上!”
他肥胖的手指,带着颐指气使的力度,狠狠地指向办公室那扇磨砂玻璃门。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外面的键盘声彻底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苏时没有动。
她甚至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然后,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行。”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平平的,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压抑的寂静。
她看着王胖子那张写满“掌控一切”的油腻胖脸,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他身后那片混乱纠缠的人生毛线团深处。
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一根颜色极其特殊、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淡金色丝线。那根线纤细、脆弱,仿佛随时会断裂,它的一端深深扎根在王胖子的心脏位置,另一端则穿透时空,连接着遥远的过去——一个简陋的乡村卫生院产房,连接着一个在血泊与剧痛中挣扎、濒临死亡的年轻女人。
那是维系王胖子“存在”本身最根本的锚点——他母亲在生他时,那条九死一生的“难产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