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的檀木桌上摆着盘蜜饯,是我小时候爱吃的金丝蜜枣。可现在,那盘蜜饯被叶浔欢的纤纤玉指捻着,她每吃一颗,就抬头冲我笑一下,一副娇憨模样。
「爹娘,」我开门见山,「我回来没别的目的,只是想了却几件事。」
苏氏没等我说完就再次开了口,帕子捂着眼,声音却没半点哭腔:「鸢儿啊,不是爹娘心狠。当年你替你哥哥抵命,回京后,朝廷早就下了文书,说你没了。浔欢是我和你爹从族里抱来的,这七年,她替你尽孝,替你……」
「替我占了叶府大小姐的位置?」我打断她,「替我收了永信侯府的聘礼?」
我从前的未婚夫谢梧渚恰在此时起身,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提起婚约才终于坐不住了。
他穿着月白锦袍,腰悬玉带,比七年前高了许多,只是那双曾追着我喊「小鸢妹妹」的眼睛里,只剩冰冷的疏离。
「浔欢是叶府唯一的嫡女。」他站在叶浔欢身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是皇上都认的。」
看样子,他与叶浔欢感情甚笃。
叶浔欢拉着谢梧渚的衣袖晃了晃,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语气里的笑意却压不住:「梧渚哥哥,你别这么说,姐姐刚回来,听了该难过的。」她转头看我,眼里却闪着光,「姐姐,你孤身一人在淮南,这七年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难怪……」
「难怪我不懂规矩?」我接过话头,指尖在微凉的桌案上轻轻敲着,「是不懂叶府的规矩——把亲生女儿推出去抵命,转头就抱个养女来享荣华富贵。」
叶建猛地拍桌子,震得茶盏跳起来:「叶浔鸢你疯了!当年之事也是你愿意的,如今还有什么可怪我们的?」
2.
五年前的记忆突然冲破闸门,带着淮南潮湿的雨气,劈头盖脸砸下来。
那年我十岁,梳着双丫髻,怀里揣着娘给的桂花糕,跟着爹娘回淮南探亲。叶建嫌马车慢,拉着我溜进路边的酒楼,点了壶据说是陈年佳酿的米酒。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脸颊红得像庙里的关公。我坐在旁边啃桂花糕,看见一个穿石青褙子的女子走进来,她眉眼温婉,刚要上楼,就被叶建拽住了手腕。
「小娘子长得不错啊,陪爷喝杯酒?」他舌头都捋不直了,另一只手就往女子脸上摸,「爷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跟着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女子身后的护卫「唰」地抽出刀,寒光直逼叶建的脖颈。我吓得尖叫,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黏了满衣襟。
「大胆狂徒!竟敢调戏县主!」护卫的刀离叶建的喉咙只有寸许,叶建的酒瞬间醒了,腿一软就瘫在地上。
我们这才得知,那女子是淮王的表姐,先帝亲封的成华县主李環。而酒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个穿玄色锦袍的少年。他手里转着枚玉扳指,眼神沉沉地看着楼下,像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那就是淮王景颂。
那时京城里都传,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后和幼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皇帝震怒,将他贬到淮南,永世不得回京。
爹娘赶到时,叶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叶魄「噗通」跪在景颂面前,探亲都要戴着的象征身份的帽子滚在地上,露出光秃秃的头顶:「王爷饶命!犬子混账,臣……臣愿代他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