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贺知笙在尚书府的大火中拼尽全力救下家人。
自己却被烧断的横梁砸中,昏迷不醒。 三年后,贺知笙终于醒了,却发现尚书府多出个救过她命的表小姐柳晚卿。 “笙笙,要不是晚卿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你这辈子都不能再睁眼看到我们了。” “是啊,晚卿这三年每日都会来照顾你,你能醒过来都是她的功劳。” “晚卿妹妹知书达礼,最是心地善良,以后你也就同我们一样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好吧。” 贺知笙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被家人关切身体,而是被他们要求记住柳晚卿的恩。 父母提出正式收养柳晚卿那晚,贺知笙准备了足够的金银首饰当作谢礼将人悄悄送走。她想,等柳晚卿离开,她和父母兄长还有萧寒川都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可护送柳晚卿的队伍半路遇见山匪,柳晚卿再次出现在尚书府门外时已经衣衫破烂浑身是血。 父母大怒,罚贺知笙在尚书府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太子更是以贺知笙善妒需要磨砺性子为由将她送入了女贞书院。 而世人皆知,女贞书院表面上教导女子知礼守节,背地里却是京城最大的娼妓馆。 …… “笙笙,婚期将近,孤来接你了。” 萧寒川出现在女贞书院时,贺知笙刚刚服侍完一名恩客,大腿内侧还隐隐发颤。 她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寒川望着她隔着衣服都遮不住凸起的蝴蝶骨和明显更为纤细的手腕剑眉微皱。 这三年,她怎么消瘦成这个样子了? 他上前想要扶起贺知笙却又被她下意识躲开。 “只是学规矩,但是你我之间还和从前一样,不用这么拘束。” “不过懂礼是好事,这次回去以后,不要再和晚卿过不去。” 贺知笙满脸麻木。 争风吃醋?她还敢吗? 柳晚卿受伤一次,她就被送入人间地狱的娼妓馆三年。再有下一次,他们又要怎么对她? 萧寒川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吩咐人收拾了她的行李便带她回了尚书府。 在书院生活了三年,贺知笙的行李却只有寥寥几件旧衣服。上了马车,她小心翼翼不碰到任何东西,只是小小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马车在尚书府外停下,三年未见的父母与兄长们迎上前,母亲的眼中还含着泪。 贺知笙却直直跪了下去。 “参见尚书大人,拜见夫人、大少爷、二少爷。” 众人动作一顿,萧寒川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起,声音里带着些不悦。 “既然你已出了女贞书院,以后就还是尚书府嫡小姐,与晚卿好好相处就是,不要再弄这些做派,无端惹事。” “知笙,只要你往后能好好待晚卿,二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的。” 二哥贺易泽附和着抬起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摸贺知笙的头,却不想贺知笙突然惊恐的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浑身颤抖着。 从前被恩客打巴掌的画面不断的在贺知笙脑中闪过,有男人伸手过来,下跪求饶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反应。 “妹妹这是还在怨父母兄长当初送走你吗?可你不知这三年爹娘和兄长日日夜夜都记挂着你,如今你终于回来,一家人才算团圆了……。” 柳晚卿声音带着哭腔,弯腰将贺知笙扶起。 贺知笙抬眸望去,柳晚卿一身苏绣衣裙,皮肤白皙光滑。 而她,身上早已洗的发白的粗布衣与布满冻疮疤痕的手,就是连府里的粗使丫鬟都比不上。 柳晚卿梨花带雨的惹得众人心疼不已。 大哥贺凛为她拭泪,二哥贺易泽忙从怀中掏出糖块哄她开心,连从前最不爱亲近人的萧寒川都拿出帕子递给她。 明明他们都说是来迎接贺知笙回府的,此刻她却被晾在一旁。 如果是从前,贺知笙一定会哭闹。 可现在她却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站在一旁。 她害怕惹了柳晚卿不快,她的家人们又要将她送回那个肮脏污秽不见天日的地方。 “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别站在府外了,知笙也一路劳累了,先回房歇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贺知笙从前屋子已经给了柳晚卿,如今的房间是柴房改的。 她一句怨言也没有,安静的躺在床上,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不用伺候恩客。 在书院时,每夜她都要躺在最坚硬的木床上,承受着身上不同的男人来来去去。 柴房狭小,像极了书院的房间。贺知笙睡不着,披上披风想要出去走走,路过父亲书房时却听见父亲与大哥贺凛的声音。 “父亲,知笙这次回来总感觉有些不同了。” “兴许是书院的先生教得好,我瞧她现在的礼数很周到。” “当初那些山匪处理好了吗?万万不能让知笙发现那些山匪是我们安排的。” 贺知笙脚步一顿。 山匪? 父亲在说什么山匪?什么叫山匪是他们安排的?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打发了那些人,太子殿下也交代了晚卿和易泽,绝不会让知笙知晓。” “那就好,当初若不这样做,按照知笙的性子,晚卿是断断不可能留在府中的……” 贺知笙脑袋昏沉,只觉得天地在倒转。 三年来不堪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了上来,溺得她呼吸无章。 女贞书院的姑娘们多是家境贫寒的苦命人,贺知笙是唯一一个官家女子,养得身娇体软眉目如画。 她自然而然的成了香饽饽。 她不肯陪客,女先生就用手里的针扎进指缝,疼得钻心。 她反抗,带着倒钩的皮鞭便会抽在身上,只需一下就皮开肉绽。 贺知笙没想到,她三年来受的折磨与痛苦,竟只是曾经疼爱她的家人为了让柳晚卿能留在尚书府! 心口像是被万箭穿心般,疼得她难以呼吸。 眼泪忽然像是断了线般,止不住的掉落。 贺知笙跌跌撞撞跑回房间,缩在角落枯坐一整夜。 第二天,萧寒川来了。 贺知笙规矩的行礼,眼里带着疏离:“太子殿下。” “怎么还穿着书院那身衣服,孤不是已经派人送来新衣?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唤孤阿川。” 贺知笙低头:“于礼不合。” 萧寒川只当她是离开三年还需要时间重新适应,也没有勉强她。 他轻轻拉住贺知笙的手,语气温和: “笙笙,孤今日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孤决定下月初十,让晚卿与你一同嫁进东宫为侧妃。” 贺知笙下意识心中一痛,可最终只是平静接受。 “……一切全凭太子殿下安排。” 明明她顺从接受了,萧寒川心口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子一般。 “你就没有别的话像跟孤说吗?” 他以为,依照从前的贺知笙骄纵的性子,一定是会大闹一场的…… “一切全凭太子殿下安排。” 贺知笙恭敬地重复。 “你……” 萧寒川被她的话一噎,只觉得她如今的平静令人更为恼怒。 “难得你如此乖觉,你安心待嫁,无论孤纳了谁你都会是唯一的太子妃。” 直到萧寒川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贺知笙才恍惚的站起身。 其实她早已经猜到了。 那个许诺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阿川,早在三年前她哭着求着拒绝,却仍旧执意送她入书院的时候就死了。 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爱,她只想忘记过去,好好活着。 贺知笙悄悄出了府。 她走进天下第一药局,直到傍晚才离开。 她将那颗好不容易求买来的假死药放入自己随身的香囊中,回到了尚书府。 下月初十,不属于她的亲情、爱情,她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