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时,王磊最后的意识是路灯惨白的光晕在视野里急速放大,然后被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没有疼痛的过渡,像被粗暴地拔掉了电源。
再“醒”来,他悬在半空。下方,警灯旋转的红蓝光撕裂沉沉雨幕,像两把不安分的刷子,反复涂抹着柏油路湿漉漉的黑色。焦点落在路沿。水流正耐心地冲刷、晕开一滩粘稠的暗红,那颜色在积水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狰狞,像一条条蜿蜒爬向幽深下水道口的毒蛇。蛇头的末端,盖着一块廉价的、边缘被雨水打湿的黄色塑料布,勾勒出一个扭曲而沉寂的人形轮廓。
冷。一种穿透骨髓、无视形体的寒冷攫住了他。不是雨水的凉,是存在本身被抽离后的虚空之寒。他试图低头,却感觉不到脖颈的转动。他“是”什么?一片被遗忘在雨夜里的意识?一缕不甘的烟?
“……钝器多次击打后脑,颅骨粉碎性凹陷,当场死亡。”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厚布。一个穿着臃肿雨衣的法医蹲在塑料布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小心地揭开一角,手电筒惨白的光柱打在湿漉漉的头发和一片狼藉的后脑上。“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凌晨两点半左右。”
另一个穿着警用雨衣的高大身影啐了一口,雨水顺着他帽檐滴落。“操!这个月第三起了!都是后巷,都是下半夜,都是他妈的后脑勺开花……”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压着疲惫和一股邪火,“真他妈邪了门了!一点像样的线索都没有,监控全是死角!”
王磊听着,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记忆的碎片勉强拼凑:加完班,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雨下得人心烦,只想快点回到租住的公寓。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一道强光像巨兽的眼睛猛地睁开,吞噬了全部视野……然后,就是这诡异的漂浮,和下方那个盖着塑料布的、名为“王磊”的结局。
直到警戒线外,一只皮毛湿透、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哆嗦着钻了进来。它被血腥味吸引,伸出粉红的舌头,带着动物本能的贪婪,一下下舔舐着地上混着雨水的暗红痕迹。
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比生前任何一次口渴、饥饿或恐惧都更原始、更蛮横,瞬间攥住了王磊的全部“存在”!它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他虚无的核心,驱使着他——去碰触那盏矗立在死亡现场边缘、灯罩上沾满泥点的生锈路灯!
意念!他只剩下这个。意念如同无形的手,狠狠“抓”向那冰冷的金属灯柱!
嗡——!!!
世界像一台老旧的放映机被猛地倒带。雨滴诡异地向上飞升,汇入低垂的乌云。旋转的警灯向后滑出巷口,警笛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如同被海绵吸走,黄色塑料布和它覆盖的轮廓无声无息地消失。时间稳稳地、精确地停泊在——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身体的感觉回来了,沉重、疲惫,带着加班的酸痛和雨夜的湿冷。雨丝冰凉地打在脸上,带着灰尘和城市尾气的味道。活着。这感觉陌生得让他心头发颤。他抬起手,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看到自己掌心的纹路。只有四分钟!这念头像冰冷的秒针,滴答滴答敲打着他的神经。